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們一起學(xué)貓叫.13
眼下已經(jīng)是白天與黑夜最后的交界,天空半面鋼灰,另半面呈現(xiàn)出一種斷斷續(xù)續(xù)灰暗陰沉的紅,光線昏暗,往日極目遠(yuǎn)眺時那些林林總總矗立在天際的佛塔早已被黑暗吞沒,身邊的陽琛因距離近,好歹能看清鼻子眉眼。
這樣望去,他的側(cè)臉并不十分好看,鼻頭圓圓,唇角薄薄,看著有種帶著鈍感的倔強。
好在他鼻翼窄,鼻梁不低,再加上五官輪廓清晰,正臉看去,并沒有因為那個圓鼻頭顯得蠢笨,僅僅只在鄰家哥哥的帥氣里,被那個圓鼻頭添了點……平常。
因沒有那種懾人的精致感,反倒讓人覺得觸手可及。
不像蕭綏,每當(dāng)看到蕭綏那張骨骼的折角起伏接近完美的側(cè)臉,哪怕近在咫尺,秦瀟漫仍恍惚覺得與她相隔千里之遙,高不可攀。
就如今天蕭綏身邊跟著的那個叫蘇昴的人,眉眼漫不經(jīng)心氣勢卻咄咄逼人,讓人輕而易舉地意識到,他來自于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幸好陽琛不是那樣的。
他不是什么帥到驚天動地的男性,也沒有那種極具侵略性的氣勢,他像所有普通人一樣,皮膚黝黑,胡子拉碴,頭發(fā)蓬亂,甚至還有點矮——他只比蕭綏高一個腦袋尖,他僅僅是個,比普通人稍微出眾又不那么奪目的普通人。
倆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到了村口,再往前約莫三四百米,就是秦瀟漫這段日子臨時居住的木屋。
一直吊著的那口氣終于松了下來。
想到姜瑤還在屋里,秦瀟漫停下腳步,揚起臉對陽琛認(rèn)真地道:“謝謝你送我回家?!?p> 陽琛整張臉黑作一團,眉頭緊鎖:“你也看到了,這里有多危險。槍在你手里,一點用途沒有,路上隨隨便便一個人都可以找你麻煩!如果今天沒遇見蕭綏——”
秦瀟漫脫口而出:“還有你保護我!”
陽琛聽她理直氣壯的語氣,先是怒不可遏,待反應(yīng)過來她話中意思,又是錯愕,連嗓子里的聲音也拐了個彎:“什么,你——?”
秦瀟漫低頭,目光凝在陽琛一直拉著她的手上,期期艾艾道:“還有你保護我……”
陽琛只覺得手中握著的手指分外燙手,下意識便要撒手,卻被秦瀟漫一把攥住,她揚起臉,咬了咬唇,倔強道:“還有你保護我。”
她急聲道:“那天你明明自己都自顧不暇,還去救花姐,我就知道你和他們不一樣!而且,雖然我不喜歡你干涉我,也不喜歡你們這種約束他人行為的管教式文化,但是,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可以理解——”
陽琛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直,但他很快調(diào)整過來,煩躁地甩開秦瀟漫的手,別過臉道:“你想多了,我不是什么好人?!?p> “我不信!”秦瀟漫梗著脖子,整張臉都漲紅了,她似乎想繼續(xù)說什么,但又找不到合適的中文,最后只能鼓著臉像被惹怒的斗雞一樣緊盯著陽琛。
她越是這樣固執(zhí)己見陽琛越不想讓她在這里待下去,他早已明晰一件事,在這個地界,最值錢的是天真,最不值錢的也是天真。
她越是天真莽撞,她愈不可能長命。
思及此處,他猛地抬頭,目光幾乎算是兇狠:“我說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秦瀟漫被他突如其來的冷厲聲音嚇了一跳,訥訥不知道說什么好,陽琛見此譏誚道:“怕了?”
秦瀟漫矢口否認(rèn),“不,我只是……”
陽琛驟然伸手,拽住秦瀟漫的手腕,一把將她推到樹上,伸手卡住她的脖頸,咬著牙低聲道:“我告訴你花姐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她做的什么活計?嗯?把自己老家那些長在山村里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姑娘騙過來,騙過來賣,這兩年姑娘死了不少,又沒人愿意來,只能綁,她手底下那些姑娘都是被綁來的!”
“至于我為什么救她——”
陽琛看著秦瀟漫震驚的神色冷笑一聲,道:“我告訴你我為什么救她,除了以后去她那里能消遣時能便宜點,我還想借著她搭上她背后的那個人,往上爬一爬,你以為我是什么好人?”
頓了頓,陽琛湊得更近了些,語氣也更加陰冷:“我今天去找你之前,就一直在那里找樂子。”
陽琛的氣息吹拂在臉上,急促灼熱,秦瀟漫無處可躲,他掐人的動作并不用力,可背后粗糲的樹干仍磨得她皮肉生疼,面上最后的血色亦消失殆盡。
“我不信!”
這三個字來的又急又尖,唬得陽琛一怔。
秦瀟漫又道:“那只能說明花姐和你不是好人,蕭綏他們和你們就完全不一樣!”
陽琛譏諷地一笑,拍了拍她的面頰:“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可能不知道,蕭綏在國際雇傭兵里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血,絕非什么良善之輩。
至于那個蘇昴,他是大名鼎鼎的軍火販子,追逐著戰(zhàn)爭和死亡的男人,他手上可能干干凈凈沒有一條人命,可每年間接死于他賣的武器的生命,成千上萬?!?p> 見秦瀟漫滿臉不可置信,陽琛只當(dāng)自己的恐嚇起了作用,松開卡著她脖子的手道:“這里,沒有一個是好人,好人在這里活不長。所以,趕緊把你自己那些天真幼稚的想法放一放,老老實實地回到爸媽的羽翼下,去做你的拉拉隊長,對著那些在綠茵地上打橄欖球的男生尖叫就好了,不要做什么改變世界的白日夢?!?p> “這是我最后一次幫你忙,你再出其他什么事,哪怕被扔進(jìn)蘭波河底,我也不會管你的閑事!”
本以為說這些就能把秦瀟漫震懾住了,沒想到秦瀟漫根本不知道收斂,緊盯著他的臉,一字一頓堅定道:“我、不、信!“
冥頑不靈!
“愛信不信,隨便你?!?p> 陽琛掉頭就走。
他再也不會管她了,絕對。
看著陽琛遠(yuǎn)去的背影,秦瀟漫握緊了拳頭,她目光堅定一如往昔,倔強又固執(zhí)。
她單純但不傻,她當(dāng)然知道陽琛這些話的意思。
但她更想知道另一件事,陽琛為什么在知道她出事后跑過來。
她最關(guān)心的,他卻沒給出解釋。
沒關(guān)系,她不急。
但眼下還有一件事非常關(guān)鍵,是她能了解所有疑問的前提——
她必須要告訴自己:
“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