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最吊的步伐,做最傲的莊客,裝最牛的十三!
這是洪華多年養(yǎng)成的信條,他不允許別人比他牛,比他還威風,林沖得到的待遇讓他徹底不爽了。
不就是從京城來的嘛,有啥了不起的。這柴大官人也真是,都見不得從都城來個人,什么阿狗阿貓的也當個寶供著了。
柴進正與林沖把酒言歡時候,莊客來報,教師過來了。
林沖聽是教師,以為是柴進的師父,忙起身相迎,抬眼看去,只見來人昂首挺胸,不過昂的有點過分,都快到房頂了,歪帶帽子,絡腮胡子,顯得不是,額,跟氣宇軒昂也搭不上邊。
既然是柴進的師父,那得打個招呼。
躬身唱喏:“林沖謹見!”
洪華見他行李,才略略拿眼瞧他,蓬頭垢面,嘴角明晃晃的還有些油花子,胡子上被些湯湯水水的打結(jié)成綹,不由暗自皺眉,又看輕了幾分,咦,這吃相可真夠下三的,嗯,平平無奇,也就是個稀松的貨色,便不睬林沖了。
林沖見他半天沒回應,也不好意思抬頭,就這么躬著身。
柴進看不過去了,因他是貴族嘛,骨子里的修養(yǎng)還是有的,給洪華留了幾分面子,就說道:“這位是東京八十萬槍棒教頭林沖林武師,就相見下吧?!?p> 林沖心說這人怎么傲,礙于人家是柴進的師父,想想也就忍了,畢竟儒家思想統(tǒng)治的古代還是講究天地君親師的,能當柴進這等人物的師父想來必定不是等閑之輩,做人難免有些傲氣,不能跟他一般,看著洪華便拜。
洪華見他放下身段,只冷冷應道:“起來,休拜!”也不還禮,明擺著是瞧他不起。
林沖拜了兩拜,起身讓洪華先坐,洪華了不客氣,便去上首坐了,林沖只得肩下坐了,薛董二人倒看不過去,心道這什么玩意,一個小小的村野護院,架子比柴大官人都大。
其實柴進對洪教頭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很反感了,當主家的都這么熱情,你個看院的這么傲慢,遇到合適的機會讓你卷鋪蓋走人!皇族就是不一般,喜怒不形于色,這是人家的境界,也便沒好說他,只心想這莊里人給你點面子,高抬著你就找不著北了!
洪華自大慣了,看不得林沖受這高規(guī)格的待遇,只有他洪華才配,可偏偏柴進又沒用這規(guī)格招待過他,便不岔說道:“大家人,你好槍棒也不能什么人都來倚草附木,來莊子上混點酒食錢米,您吶,認真可就輸嘍!”
柴進自聽過林沖的名頭,知他是真豪杰,便說:“凡人不可易相,休小覷他?!?p> 洪華一聽急上臉了,跳起來說:“我不服,他敢和我比劃比劃,我就相信他的身手?!?p> 柴進想維護林沖,見這廝蹬鼻子上臉的真有些暗惱,有心讓林沖給他點教訓,便大笑道:“林教頭你意思呢?”
林沖想他是你的師父,別說我打贏他,你面子上不好看,退一萬步說,我若輸給他還怎么好意思在這呆下去,只得道:“小人卻是不敢!”
聽林沖這么一說,洪華更來了勁,以為林沖也是跟以前混飯的一樣草包,怕出手露餡,便手指著林沖對柴進說道:“怎么樣?我就說吧大官人,這保準又是個混吃的貨!”
叔可忍,嬸也不能忍,都是從東京來的,怎么能被這鄉(xiāng)野村夫如此看薄,薛霸插嘴道:“林教頭在軍中可是實打?qū)嵉母呤?,尋常人他一棍能打百十個,英勇無匹!”
董超也用袖子抹了抹嘴,“啊,對,林教頭何等豪杰,豈如你如此詆毀輕謾。”
林沖想起高俅陷害他時也用手指他,無名火起,惱他輕謾自己,便蹭的起身,“比就比!”
洪華見他來了勁,也惱火了,起身吼道:“誰敢不去誰是龜孫!”
柴進想見識下林沖的武藝,也相讓他贏洪華,這倒不攔著,只是說道:“二位別忙,先把酒吃著,今晚中秋月圓,待月上來再比?!?p> 又吃了幾杯,洪華雖然狂妄,內(nèi)心的小九九可精著呢,眾人都是酒到杯干,他倒用袖子遮著,喝一口吐半口,怕喝暈了待會影響發(fā)揮。
這會月已上枝頭,皓月當空,照的大地如同白晝,院子花香送爽。
柴進見時候差不多了,再喝下去萬一兩個較量的喝多了可就不美,便起身道:“二人教頭較量一棒?!?p> 洪華等的就是這話,搶先起身向院子走去,在墻角尋根最長的棍棒拿在手中,對著林沖道:“來,來,賊配軍,和你使上一棒?!?p> 林沖正考慮要不要放水,好讓他能多撐會才不致失了柴進的面子,畢竟自己在這吃人家,喝人家,一會可能還要再拿人家的,這萬一一棒子放翻他就顯得有點客狂欺主了。
可這洪華倒作的一手好死,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這貨非得當著面喊人賊配軍,林沖本來就是被人污陷才受此難,這下完全爆發(fā),決定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給這廝面子!
柴進也惱他不會做人,對著林沖悄悄說道:“不用考慮我的面子,這洪武師也剛來我這混沒幾天,你只管全力出手就是?!?p> 林沖這爆脾氣上來,決定好好給洪華個教訓,便隨手提了根棒子,使個山東大擂,奔著洪華踏步上前。
洪華見他動真格的,更恨不得一口吞了他,嚼巴嚼巴再吐出來,恨恨的把棒就地上鞭了一棒來搶林沖,就著天上的明月交起了手,兩人身影綽綽,你來我往,正斗的讓人喝采連連時,林沖跳出圈道:“你贏了!”
這話一出,別說洪華云遮霧罩滿臉迷糊,柴進三人也都愣了,這不應該?。?!
柴進道:“林教頭別鬧!這里沒外人,你就使出壓箱底的功夫也讓我們開開眼,難道還怕我給你的拿手絕藝給學走了不成?”
林沖苦笑:“非也,小人只多這具枷,只得認輸!”
柴進一拍額頭,“啊呀,是小可一時失了計較。”喊來莊客拿來十兩銀子送給薛董二人,說道:“勞煩把枷給開了,如有怪責,我一并給你們擔下!”
薛董二人見他人物軒昂,知他家世,又樂得銀子,小跑著上前給林沖解枷,一邊說道:“大官人不用如許客氣,就是不給銀子,我二人也見不得林教頭蒙羞受辱,這也是我兄弟二人沒眼色勁,只盼著林教頭出手顯威,倒忘記這茬了?!?p> 柴進擺手道:“沒事,咱不差錢,柴某送出去的銀子萬沒有再收回之理?!?p> 董超也附和:“對,林教頭,要不您把外套脫了,我給您拿著?”
得,這下去了枷,連拎衣服的都有了。
林沖這下去了枷,渾身輕松,如猛虎出籠,困龍出灘,眼中精荒暴掠,想起自己打三歲開始在老父親的指點下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每天不低于三個時辰的出棍,收棍,早已如臂指使,將棍棒在向前一橫,擺個撥草尋蛇勢。
“且慢!”柴進喝道:“再取錠大銀過來,我要給這場龍爭虎斗添個彩頭!”
莊客不多時又捧塊二十五兩重的銀錠拿上來,柴進卻丟在地上,“誰贏了是誰的。”
白花花的銀子在月光下散著清冷的幽光,洪教頭舔舔嘴唇,吐口唾沫在手掌間搓搓,一心想拿這塊銀錠,經(jīng)方才這一交手,知曉林沖果然是有真本事的人,神色慎重起來,將棒子緊緊握持,吐個門戶,使個火勢燒天。
林沖倒沒將銀子放在心上,剛才已對洪華的身手有個七八分了解,不求速戰(zhàn)速決,只想酣暢淋漓的教訓洪華,順便使些本事讓在場人都開開眼,便上前與洪華斗作一團。
二人你來我往,身形變幻,棍影如輪,直看得柴進連連叫好,薛霸拍掌間誤將枷套在了董超頸上,董超將衣服蓋在薛霸臉上。
這邊疾風暴雨,棒影如遍地卷枯藤,砰砰咣咣聲帶著叫罵聲,“傻叉,你枷勒我脖子了!”
“天怎么黑了,你個二貨,用衣服蒙我眼了!”
二人七手八腳掙開,見二人打斗正酣,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沖見耍的差不多了,賣個破綻,引洪華入套;洪華方才被林沖壓著打,越打越心驚,如溺水在急速的旋渦之中,見林沖招式用老,以為勝利在望,哪肯放過,忙使出蛟龍出海往林沖面門而去。
林沖一個鷂子翻身,拔地而起,柴進等人抬頭望去,見林沖身背圓月,清冷的月光只映出他眼中的兩盞寒芒,直若大鵬展翅,又以八步趕蟬,將棒子掄向洪華虎口,洪華吃痛不住,哎喲一聲撤了棍棒。
林沖身形落地,又使橫掃千軍在他小腿頸上掃去,比武切磋當點到為止,收了三分力氣,但也令洪華身形斜歪,跌倒在地。林沖則將棒子一甩,只見那棍棒穩(wěn)穩(wěn)當當被拋到角落。
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火石間,讓場中眾人看得呆了,忘了喝采。直到林沖抱拳對著洪華淡淡說聲得罪,方才如夢方醒。
喝彩連連,掌聲如雷!
柴進上前把著林沖向內(nèi)堂走去,又吩咐莊客重擺宴席。
有人歡喜有人悲,洪華失魂落魄,既羞且慚。怎么會這樣?明明看到了勝利的曙光,明明勝利的該是我,明明我才是天下無敵,可怎么?就這么敗了!
臉色蒼白,他知道,自己在柴進莊上的長期飯票算是到頭了,也沒臉在這里接著混飯吃酒,怎么吃?腆著臉用后頸背喝?
有莊客將他扶起來,被他掙脫,清冷的風吹過,使他腦子清醒,回想近些年自己漸漸開始迷失,漸漸懊悔起來,師父啊,您老人家說的對,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輩當?shù)驼{(diào)!
罷了,方才姓林的已是手下留情,要不我就得骨折,拄著拐棍走路了,這就回老家找?guī)煾笐曰凇?p> “呸,什么東西,爺們捧你的時候威風八面,你可以目中無人,現(xiàn)在還這德行,裝啥大尾巴狼!”
“就是,裝最狂的十三,挨最硬的棒打,勞資早看他不爽了?!?p> 隱隱的,身后傳來莊客清晰的咒罵聲。
他沒回頭,林沖的棍棒已將他打醒,他懂得了人得勢時眾人捧,人失勢時眾人埋,不落井下石就算好了,離師的這些日子真如大夢一場空啊!
林沖隨柴進入時門時,回頭看向月色中漸遠的落寞背影,他知道,他在柴莊的VIP入場券到手了。
他不知道的是,后來有個黑臉的矮挫漢子來混飯時,柴進給他的是VVIPP中P的入場券,還拐跑了同樣到這混飯吃的牛人。
哎,哎,黑臉兄,你看你先別急著露頭嘛,還沒到你呢,先到后臺忍著,這大宋朝的朝代號都以你姓氏命名,你還著急個什么勁?
別沖動別沖動,會給你個好排場讓你露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