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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的假期

第二十九章 故事

勇者的假期 也行33 3655 2018-10-31 07:00:00

  這天下起了蒙蒙細雨,干凈的街道似乎都因此蒙上了一層灰塵。

  遠方傳來大賢者伊斯卡爾戰(zhàn)死的消息。

  杉彌鎮(zhèn)的行人都不似馬失禮剛來時那般精神,走在街上都低著頭,一個個像是霜打了的茄子,甚至有些連傘都忘了撐。

  已經在布萊克的學塾借住了些日子的馬失禮起得很早,帶著特溫斯去西街吃了一碗被冒險者稱為“拉面”的食物。他放了很多辣椒粉,吃得滿頭大汗,很是過癮。特溫斯低頭吸著面條,看著他在對面不停吐著舌頭吸氣的樣子,有些不解。

  而當她聽到馬失禮問她要不要再來一碗時,她略顯稚氣的小眉毛一皺,瞪圓了那雙烏溜溜的小眼睛,竟是顯得有些惶恐。平常她一對馬失禮說餓,他就好像死了世上最親的人似的皺起臉,老不情愿地帶她去買吃的。

  隨后她想,大概今天他真的死了世上最親的人吧。

  于是她趁機狠狠地多吃了兩碗面。

  這天鎮(zhèn)上的大家都沒什么精神,告示板上囤積的任務很多,沒有人去處理。馬失禮挑其中比較輕松的那些,花了一天的時間全部解決,也只賺了一個銀幣。

  像剛來那時那種看上去很簡單酬勞卻有些高的任務,他有些不敢接了。他總覺得在任務過程中又會遇到些什么額外的危險。

  特溫斯跟著他在細雨中東奔西走,幫這家搬搬柴,幫那家補補漏雨的屋頂。她看著這個前兩天還在抱怨說不想干活只想白拿錢,然后被妮婭瘋狂白眼的男人,一天之內把整個杉彌鎮(zhèn)幾乎跑了個遍。

  現(xiàn)在整個杉彌鎮(zhèn)都知道,布萊克先生的學塾來了一位看著懶散的客座教師,偶爾給學生們講講游俠和冒險者的見聞,還熱心于幫助街坊四鄰解決那些冒險者不愿插手的低酬勞麻煩。

  看著馬失禮悶聲不語低頭忙碌的身影,特溫斯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fā)酸,隨后便開始疑惑起來,不太明白這種情緒是什么。

  臨近傍晚時,馬失禮帶著她來到鎮(zhèn)上唯一的一家酒館。進門時他特地左右望了望,生怕被整天沒事做在鎮(zhèn)上閑逛的妮婭撞見,說他帶壞特溫斯。

  酒館依然燈火通明,不少人坐在里面喝酒,其中還能看到不少冒險者的身影。但今天坐在里面的眾人卻很是安靜。

  只有一道聲音在酒館中回響,所有人都凝神聽著站在酒館中央那個人的話語。馬失禮一聽,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吟游詩人。但今天這位吟游詩人沒有彈起隨身攜帶的小吉他,而是就這么站在桌后,緩緩述說。

  他在角落一張空桌坐下,問圓臉的侍女點了一杯果酒一杯啤酒,又給特溫斯點了一杯牛奶后,開始聽那個吟游詩人說的話。

  “那大賢者伊斯卡爾雙手一推,便在愛恩謝爾德西門外豎起兩道活著的土墻,一路延伸到羅伊特峽谷口,周圍所有的惡鬼都被那兩堵土墻吞進去,活活絞成肉泥!”

  馬失禮聽著一愣,隨后轉身看了那個吟游詩人一眼,在他亞麻色的短褂衣角看到了一個繡花,繡的是一本正在翻動的書頁。

  “說書人”這個稱呼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這個在遙遠東方古國類似于吟游詩人的職業(yè),在這里還有另一層意思——它代表一個組織。

  他回過身子,緩緩喝著杯中的果酒,繼續(xù)聽那人說的故事。

  不得不承認,吟游詩人說故事確實很有一手。馬失禮閉上眼,似乎能看到那一幕幕畫面在眼前閃過——無論是那昏黃的天際,殘破的城墻,還是城外如潮水般怎么也殺不完的惡鬼。仿佛他就在那座重建不過兩年的堡壘城外。

  他看到伊斯卡爾那個文靜安詳的助手佩潔帶隊從城門帶著平民撤離,以一個法師的身份沖在最前。

  他看到城中廣場上,腿腳不便的老人和傷員沉默持刀,面對涌入城內的惡鬼潮一步不退。

  他看到五席帶來的部隊以兩千人的數量向十余倍的灰潮發(fā)起無畏的沖鋒,只為救出陷在惡鬼陣深處的同袍。

  他看到了那只自稱澤洛大君,身上隱隱覆蓋鱗片,佩戴著一塊白色碎石的雙翼惡鬼,聽到了它令人牙酸的笑聲。

  他看到女武神在萬鬼叢中與澤洛交手不落下風;他看到嘉兒天火降世蕩平數千惡鬼助部隊突圍;他看到希望席萊特和勇氣席加斯特圍攻澤洛身受重傷;他看到伊斯卡爾遙遙將那惡鬼釘在空中,山谷中緩緩隆起的巨大花蕾;他看到劍神克勞凌空一瞬二十四劍,與想要逃離的澤洛一齊墜落……

  他看到了伊斯卡爾那籠罩山谷的大陣將滿山惡鬼碾成齏粉,也看到了最后的最后,在羅伊特峽谷上空綻放的希望之花。

  “那一式法術名為‘伊斯卡爾’。花開之后,山谷中一片死寂……”

  馬失禮緩緩睜開眼睛,杯中的果酒已經空了。

  侍女給吟游詩人端來一杯果酒,說是坐在角落的客人請的。吟游詩人舉杯朝這邊致意,但馬失禮沒有回頭。

  不是是誰先帶頭一起舉起了酒杯,喊了一句:“敬大賢者!”

  酒館里悉悉索索,頓時舉起了一片酒杯。

  “敬東線聯(lián)軍的英靈!”

  馬失禮跟著一起舉杯,隨后將杯中的啤酒一氣灌下,打了個飽嗝。伊斯卡爾曾說過,啤酒就是要一口氣喝完才好。

  特溫斯轉動著圓溜溜的眼睛,學著他的樣子舉杯,卻被他按了下來。

  “牛奶要一口口慢慢喝?!彼麉s說道。

  這也是伊斯卡爾說的。

  一眾人都干掉了杯中的酒,都要續(xù)杯。侍女一手抓著四五杯酒在各桌間游走,酒館里一時稍稍熱絡了起來。吟游詩人趁機坐下喘了口氣,等各桌新的啤酒和下酒菜上齊后,他再次起身,清了清嗓子,再次開始述說。

  這次他講的是勇者馬失禮的故事。講的是將近一個月前勇者從東部防線離開,在初始山中堵到了那個身材撩人的魔族之王——卡特?克拉瑪。

  那一天的初始山脈地動山搖,時而漫天劍光,時而冰封大地,無數魔獸落荒而逃,紛紛遠離那片諸神曾經居住的山脈。

  他講述了那個魔王是如何遙遙伸手摘下半座山頭砸向勇者,如何一步邁出凍住數十里大地,如何一指引爆帶起漫天的黑霧……

  隨著吟游詩人的描述,眾人的呼吸都不由小心了起來。仿佛那個身材曼妙的魔王就站在他們眼前,隨時可能一指要了他們的命。

  而當他們聽到勇者用劍風驅散迷霧,在爆炸中遁入地底繞后突襲險些得手時,更是不由屏住了呼吸。

  在場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那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馬失禮很清楚。正因如此,他的神情才愈發(fā)凝重。

  因為吟游詩人說的一切與實際情況分毫不差。

  可當時初始山中應該只有他和魔族之王兩個人。就連那些恐怖的遠古魔獸都被他們那一戰(zhàn)爆發(fā)的魔力波動嚇得逃離了初始山。這個吟游詩人,是怎么知道當時的事的?

  他沒有注意到,平常對這種事提不起興致的特溫斯頭頂幻化的耳朵一抖一抖,竟是聽得十分認真。

  吟游詩人已經說到了卡特?克拉瑪憑著近乎無盡的魔力漂浮在空中,以此白打不會飛行的馬失禮。而勇者馬失禮則是用一招與冒險者共同開發(fā)的“帶薪休假拳”隔空迎擊,陣陣拳風直接將初始山的側峰砸出一個缺口來……

  酒館中有人不禁叫好,吟游詩人抓住機會頓了一頓,給足了他們議論的時間。馬失禮聽到那招“帶薪休假拳”,卻是不禁莞爾一笑。

  當初那位冒險者忽悠被瘋狂壓榨的他,說要爭取自己應得的權益。兩人卻又不敢正面去找伊斯卡爾說道這事兒,只好拐彎抹角地給招數起這種名字。為了讓伊斯卡爾意識到這個暗示,他那時每次出拳都會將招式名大聲喊出來。

  那招對魔力的消耗很大,現(xiàn)在他已經再也用不了了。只有上次在極南村面對亡靈時,在足量的靈魂結晶補給下才能打出一次,威力也遠不如前,更別說打穿一座側峰了。

  當他回過神來,吟游詩人已經繼續(xù)往下說了一段。

  “馬失禮大人用拳風打得卡特?克拉瑪在風中如一葉浮萍般飄搖,同時腳步一劃,一個巨大的法陣散發(fā)著藍色的光芒從他的腳下鋪開!無數白色光球從中緩緩升起,勇者大人往前踏出一步,那些光球便朝著那魔王激射而去!”

  漫天的法球猶如星海般璀璨,卻也是最可怕的殺陣。眾人想象著那震撼的畫面,一時都有些失神。

  聽起來那時馬失禮似乎占據了絕對的優(yōu)勢,他當時也確實處于上風。然而就是在那種情況下,卡特?克拉瑪只用了一瞬便扭轉了戰(zhàn)局。他至今記得她雙臂架著魔法盾朝自己直沖過來時的樣子。

  “馬失禮大人最后的迎面一拳,和漫天法球撞在魔法盾上累積的能量,盡數隨著魔王的那記盾反被打了回來。劇烈的沖擊從初始山上一路射向遠方。哪怕身在最遠端的海島上,抬頭都能看到這氣貫長虹的一擊?!?p>  吟游詩人的敘述緩緩收尾,酒館中一片寂靜。他們中不少人也看到了那天橫貫夜空的那道光柱。而直到現(xiàn)在才知道,那道光柱奪走了他們的第七代勇者。

  沒有人說話,也許大家都還沒從故事中緩過來,也許大家氣憤于占著如此上風的勇者最終還是輸了。又是否是因為,兩段故事過后,人類已經失去了最引以為傲的兩大支柱?

  過了許久,才有人回過神來一般,緩緩舉起酒杯。

  “敬勇者?!?p>  “敬馬失禮大人?!?p>  不再像之前那般慷慨激昂,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片陰云,正如外面下了一整天的蒙蒙細雨。反倒是后桌的冒險者似乎完全不在意這種事,小聲議論著“這個勇者不太行啊”、“這么大優(yōu)勢被反殺”之類的話語。

  馬失禮靜靜聽著,輕嘆一口氣,沒有隨之舉杯。冒險者們說的是對的,如果不是他在初始山敗給了魔王,東線就不會打得那么慘,伊斯卡爾也不會死……如果他仍是勇者,他本可以做到更多。

  他的手緊緊握著那只大號的木酒杯,像是要將它生生捏碎。

  吟游詩人不再講述故事,一張張桌子行禮,討要賞錢。今天收獲頗豐,詩人很是滿意,向在座的眾人再行一禮后,轉身進了酒館后院兒。場間眾人也用掌聲歡送他,只是這掌聲有些有氣無力,不夠熱絡。

  與酒館老板打過招呼后,纖瘦的吟游詩人從側巷口出來。夜幕已經垂下,細雨仍在飄搖。詩人將腰間的布包提起擋在頭頂,向著巷外走去,卻忽然發(fā)現(xiàn)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站在巷子口,似乎在等著他。

  “在這里等我,不要讓任何人進來?!?p>  嬌小的身影點了點頭,隨后較高的人便走進了巷子。借著側巷口的火光,詩人看清了那個青年懶散的臉,以及那頭略顯雜亂的短發(fā)。

  馬失禮走到詩人面前,直接問道:“你們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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