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伊斯卡爾（上）

　　伊斯卡爾也微微挑眉，奇道：“你會說話？”

　　雙翼惡鬼沒有回答她。

　　“既然如此，那你叫什么名字？”

　　雙翼惡鬼站直了身子，輕輕擦去臉上的血污。這個舉動讓伊斯卡爾的神情愈發(fā)凝重，精致的鼻尖不由皺了皺。

　　雙翼惡鬼緩緩舒張開背后的雙翼，開口道：“殺死你的是……暗族的開拓者……澤洛大君……”

　　“澤洛？”伊斯卡爾輕輕重復(fù)著這個名字，歪了歪腦袋：“不知是怎么寫的，不過估計你也不識字?！?p>　　她的輕蔑激怒了澤洛大君，它狹長的嘴向兩邊裂開，看著格外猙獰。它收起雙翼，放低重心，蓄勢待發(fā)。

　　伊斯卡爾略微回頭，對身后的陸子野小聲說：“把消息帶回去?！?p>　　陸子野當(dāng)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消息——那只雙翼惡鬼，澤洛大君脖子上掛著的白色碎石，很有可能是女神留下的那顆光明之石的碎片。光明之石一直被看護在女神教的教會總部中，這意味著……但比這更令她心驚的是伊斯卡爾話中透露出的決然之意。

　　為什么要讓別人把消息帶回去？

　　因為自己可能回不去了。

　　陸子野正想說些什么，伊斯卡爾便已提起法杖向前沖去。

　　雙翼惡鬼澤洛抬起手，圍著他們的小型惡鬼紛紛向后退去。它似乎知道，對付伊斯卡爾這種級別的對手，小型惡鬼連最基礎(chǔ)的干擾都做不到就會被全部干掉。于是它們盡數(shù)掉頭，去圍堵被澤洛甩在身后的萊特和加斯特所率領(lǐng)的部隊。

　　萊特和加斯特都受了些傷，眼看伊斯卡爾入場，便想帶隊過來支援，卻再次被海量的小型惡鬼圍在了那里。

　　小型惡鬼都去圍堵兩席的隊伍，于是向伊斯卡爾撲過去的都是至少兩人高的人型惡鬼。

　　伊斯卡爾一個人向著惡鬼群發(fā)起沖鋒，氣勢卻猶如千軍萬馬，仿佛連大地都震顫起來。她開始揮舞手中的法杖，卻并不是用以施法。

　　杖首那顆名為王國之心的黑亮魔石，在空中不斷劃出軌跡，每一道都從地上挑起一塊碗大的碎石，正是剛才嘉兒砸下來的隕石碎片。

　　那一塊塊碎石以極快的速度飛掠，撞在沖得最前的幾只人形惡鬼身上。那幾只人形惡鬼頓時被砸得胸骨粉碎，倒在地上怎么掙扎也站不起來。

　　法杖在空中舞得獵獵作響，伊斯卡爾手臂一震，王國之心砸在一只人形惡鬼的膝蓋上，登時將那膝蓋骨砸了個粉碎。

　　那只人形惡鬼高大的身子順著慣性向前摔去，揚起一道塵土，不知壓死了幾只旁邊的小型惡鬼。

　　伊斯卡爾一路沖來，路上的人形惡鬼竟是沒有讓她的速度降低分毫，而她甚至還沒有開始動用法術(shù)！

　　萊特和加斯特帶領(lǐng)的隊伍原本還在試著向這里沖殺，見伊斯卡爾絲毫不落下風(fēng)，便放慢了沖陣的步伐，調(diào)整陣型，以減少損耗為目標(biāo)開始穩(wěn)步向外突圍。

　　伊斯卡爾繼續(xù)前進，隨手將狐型惡鬼吐來的火球一杖擊飛回去，在惡鬼群中炸開團團烈焰。她黑色的倩影在灰白的惡鬼潮中格外醒目，快速逼近著那只名為澤洛的高級惡鬼，如入無人之境。

　　澤洛也終于動了，它迎向伊斯卡爾，右手緩緩伸出，一掌拍了出去。

　　伊斯卡爾在城頭看了很久，當(dāng)然知道它從陸子野和克勞身上學(xué)了些什么。她微諷而笑，提起法杖，將黑亮的王國之心向前一送。

　　大賢者的法杖比她自己高挑的身材還要纖長，自然要比澤洛大君的手臂長的多。

　　澤洛灰白的臉微微一皺，掌心轉(zhuǎn)向側(cè)邊，想要將法杖拍開。

　　然而當(dāng)它的手掌按到魔石上的瞬間，它發(fā)現(xiàn)自己像是按在一塊巨石上，手掌竟然再也無法往前推動。它匯聚力道的一拍甚至無法讓法杖前進的軌跡偏轉(zhuǎn)一絲！

　　轉(zhuǎn)眼那顆黑亮的魔石已經(jīng)要砸到它的臉上來。

　　它脖子一縮，向下閃躲，讓王國之心擦著它的頭皮劃過。

　　伊斯卡爾左手搭上杖尾，向下一壓。旋轉(zhuǎn)的法杖尾端向上一挑，正挑在澤洛的下巴上。

　　澤洛向后仰去，張開雙翼決定先后撤，但伊斯卡爾不給它機會，手掌握住轉(zhuǎn)到面前的王國之心用力一推，法杖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刺去，直中澤洛肩頭，在上面刺出一個深深的血窟窿來。

　　澤洛吃痛，還來不及咆哮出聲，伊斯卡爾便已經(jīng)一個箭步握住杖身，手肘一壓，法杖在空中劃出一個渾圓，挑著將澤洛硬生生砸到身后的地上。

　　作為一只惡鬼的澤洛直覺也很敏銳，落地后趕忙一個側(cè)翻，躲過了緊接著朝腦袋砸過來的黑亮魔石。

　　遠(yuǎn)處看到這一幕的戰(zhàn)士們都不由驚呆了，被加斯特狠狠吼了嗓子才回過神來，專心對付眼前的惡鬼。

　　他們只知道大賢者是世上最強的法師，沒想到她一出手連法術(shù)都不用，就把讓五席都吃了不少苦頭的惡鬼頭領(lǐng)給打得如此狼狽。

　　而更有見識的那些，則震驚于伊斯卡爾的身手。先前那流暢的連續(xù)進攻將槍法棍術(shù)和格斗技融合得如此完美，即便是經(jīng)驗老道的武道家都未必能做到。

　　他們中的多數(shù)人都沒有進過格里福堡學(xué)院，自然不知道當(dāng)初在學(xué)院時，包括五席在內(nèi)的尖子生們，最終都會被送入伊斯卡爾親自帶的賢者班里，成為大賢者的親傳弟子。

　　在那里，劍術(shù)出眾的克勞被教成了劍神，精通東方武學(xué)的陸子野被教成了東方女武神。既然如此，把他們帶到那個高度的伊斯卡爾，又哪有不懂這些的道理？

　　當(dāng)然，她在那幾年里最為傳奇的事跡，還得數(shù)把自己的雜役帶成了被女神之力認(rèn)可的第七代勇者。

　　伊斯卡爾步步緊逼，打得澤洛大君一時連連后退。但她就是一招法術(shù)都不用，不僅僅是因為先前她看著澤洛伸手便把自己鑄的土墻法術(shù)給破除掉，還有一層更為隱晦的想法。

　　澤洛自然像之前一樣，在交手中逐漸學(xué)習(xí)著伊斯卡爾的戰(zhàn)斗方法。但問題是，它手里并沒有一根鑲嵌著巨大黑色魔石的純白手杖。

　　于是它只能用之前從那對人類男女身上學(xué)來的招數(shù)勉強支撐。但眼前的女人對自己的一招一式似乎都異常了解，它的每一次反擊都在能產(chǎn)生威脅之前被破解，然后遭到反擊。

　　只一會兒，澤洛大君的身上便已經(jīng)被戳出三五個洞來，本就已經(jīng)傷痕累累的身軀上，血污和塵土幾乎要完全遮蓋原本的灰白膚色。

　　它低吼著，雙目閃動著憤怒的紅光。它抓住戳在身上的法杖，手臂一揮，一道弧光從它的指尖劃出，正是從克勞身上學(xué)來的劍技。

　　伊斯卡爾側(cè)身躲開，抬手一指點在澤洛手腕上，便輕松將法杖抽回。澤洛化指為掌，一股魔力噴涌而出。伊斯卡爾看著面前扭曲的空氣，不得不抽手凝出一面魔法盾護在身前。

　　這給了澤洛拉開距離的機會。它張開雙翼，緩緩飛到空中，俯瞰著地面上的伊斯卡爾。它不再執(zhí)著于近身擊殺伊斯卡爾，選擇拉開了距離。

　　伊斯卡爾望著空中，神情凝重。當(dāng)它開始利用背上的雙翼之后，再想要殺它就困難了。原本再給她一會兒時間，她就有信心將這個家伙揍死在這片大地之上。

　　澤洛在空中看著伊斯卡爾的神情，忽然嘻嘻笑了起來，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人類……”它嘶啞的聲音在空中回蕩?！澳恪ЯΣ蛔懔恕??！?p>　　這確實是伊斯卡爾不用法術(shù)的原因之一。連日作戰(zhàn)下來，她一直沒有機會好好休息，體內(nèi)的魔力所剩不多。她看上去打得風(fēng)輕云淡，其實身體并不輕松。

　　與惡鬼作戰(zhàn)的眾人聽得這話，心不由往下一沉。

　　“卑微的人類……連飛翔的資格……都沒有！”

　　澤洛怪叫著在空中盤旋起來。它雙臂揮舞著，一團團魔力從掌心擊出。伴隨著被微微扭曲的光線，魔力在戰(zhàn)場上炸開。

　　西南側(cè)勇氣席和希望席的突圍部隊，土墻邊力量席和技巧席的堅守部隊，一時許多人被那些難以捉摸的魔力團炸傷。

　　隨后，澤洛看到了快到抵達(dá)山谷口的方陣，以及其中的平民。它在空中停下，回頭望著伊斯卡爾，裂開了嘴，似是在嘲笑站在地面什么都做不了的她。

　　隨后它轉(zhuǎn)身向山谷口飛去。

　　隨后伊斯卡爾輕輕嘆了口氣。

　　于是這個世界也輕輕嘆了口氣。

　　山谷中的魔力忽然變得黏稠而沉重，飛在半空中的澤洛竟是硬生生被定在了空中。無論它如何掙扎，都無法再飛動分毫！不止是它，整個山谷中的惡鬼都被這沉重的魔力壓得伏在地上，連那幾只肥碩如山的高階惡鬼也是一樣！

　　澤洛回頭看著站在的人類那柔美的身影，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

　　……

　　嘉兒最先感受到了山谷中的變化，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

　　“不會吧……”淚水從她的眼中涌了出來。她撐著法杖戰(zhàn)戰(zhàn)巍巍地站起來，一步一步朝著山谷中挪動。

　　“不要，求求你不要……”她哭著，聲音是那般的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