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失禮被拉進(jìn)廣場旁邊的一座宅邸中。那宅邸面積很大,他估算下來圍墻圈起來的廣闊園林幾乎有整個小鎮(zhèn)的十分之一大小。從中央廣場邊到鎮(zhèn)子?xùn)|北側(cè)的廣闊土地,都被圍在宅邸周圍,成了一大片園林。
三棟四層高的尖頂別墅矗立在中央,白色花崗石大道兩側(cè)立著兩排士兵的雕像。還有一條平靜的小溪貫穿而過,潺潺水聲清新悅耳。
精心修剪過的圓形草坪和充滿自然氣息的小樹林交映成趣,岸邊栽滿的紅楓已經(jīng)落盡,滿地紅葉看著很是舒心,可以想見深秋時這里是怎樣一派醉人的美景。
在他還是勇者的時候,各國的王公貴族都宴請過他,一看就知道這里便是這個鎮(zhèn)子的貴族居所,也就是妮婭?萊斯卡納的家。
他被拉進(jìn)別墅里,一路走去卻沒看見幾個傭人。想想外面施粥的棚子里也沒幾個傭人模樣的人,便覺得有些奇怪。
三人的腳步回響在光滑潔凈的大理石地面上。妮婭一路拉著他進(jìn)了一間側(cè)屋,里面有一位正在收拾東西的年輕女仆。
女仆看著小姐拉著一個大男人進(jìn)來,睜大了眼睛。
“藥箱在哪,他燙傷了。”妮婭說道。
女仆想起先前小姐在外面主持施粥,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轉(zhuǎn)身去找藥箱。妮婭拉過三張椅子,讓馬失禮和特溫斯坐下,見特溫斯還小心翼翼地捧著兩只粥碗,便轉(zhuǎn)身出去搬了張小桌子進(jìn)來給她。特溫斯小心翼翼地將粥放到桌上。
藥箱很快便找來了,妮婭在他身旁坐下,抓起他的手仔細(xì)觀察著。年輕女仆握著雙手侍候在旁,輕聲問道:“小姐,要不還是我來吧?”
妮婭頭也不抬說道:“不用,正好讓我練練?!?p> 溫婉的女仆聽了,對馬失禮歉意一笑,便轉(zhuǎn)身帶上房門離開了側(cè)屋。他琢磨著妮婭剛才的話,看著她明顯有鍛煉過的小臂,若有所思。
妮婭的手臂經(jīng)過系統(tǒng)的鍛煉,卻并不顯得過于粗壯,線條充盈不失纖長,自有一種柔韌的美感。
馬失禮看著她指節(jié)上微微磨出的繭子,忽然開口問道:“你想當(dāng)游俠?”
妮婭聞言動作略略一怔,沒有說什么。
見她不愿多談,他自然也不再追問。
只見妮婭從藥箱中取出一把小剪子,輕輕剪開他掌心的水泡,用棉布將涌出的膿水輕輕擦拭干凈,再用鑷子與小刀將其余死皮仔細(xì)切下,清理干凈。動作雖然不算熟練,倒也沒有怎么弄痛他。
隨后她將某種藥膏抹在他的掌心,用干凈的繃帶包扎穩(wěn)妥。藥膏清涼,繃帶溫軟。貴族家,連繃帶都是純棉的,裹在手上溫暖舒適,跟服飾店討來的那些粗布條果然沒法比啊。他感慨著,右手便已被抓過去,重復(fù)上述步驟。
特溫斯坐在一邊,雙手捧著木碗,小口小口喝著粥,盯著妮婭的每一個動作,顯得格外乖巧。馬失禮心想這丫頭今天怎么這般老實,然后用剛包扎完畢的左手端起桌上的另一只木碗,喝了一口。
“嗯?”他發(fā)現(xiàn)碗中的肉干比印象中多一些,看著特溫斯奇怪道?!斑@不是你那碗肉多的么,你喝錯了。”
特溫斯卻搖了搖頭,小聲說道:“馬失禮受傷了,喝多的那碗?!?p> 哎喲,馬失禮感動得都快哭了。
妮婭包扎著他的右手,忽然看到他手背上那片血肉模糊的恐怖疤痕。
“這傷疤,怎么來的?”妮婭忽然問道。
馬失禮哪能說這是女神加護(hù)離開后留下的烙???面不改色地扯謊道:“做飯時燙傷的。”
妮婭白了他一眼,心道人家做飯都燙指尖手心,你倒好燙手背這么一大片?也不說破,悶頭繼續(xù)包扎。
他一邊喝著粥,一邊看著低頭專心為他包扎的妮婭?萊斯卡納。看著她精致而專注的眉眼,看著窗外陽光照在她細(xì)密柔順的黑發(fā)上,看著空氣中散漫飛舞著的點點灰塵,忽然覺得她不知為何感覺有點像那個叫伊斯卡爾的女人。
隨后他搖了搖頭,那個女人什么時候這么溫柔地照料過自己?明明一直是他這個雜役在服侍她!隨后他才發(fā)現(xiàn),妮婭的身影正和他遙遠(yuǎn)的記憶中,那個無條件對自己無限溫柔的模糊人影,緩緩重疊起來。
妮婭見他盯著自己發(fā)愣,略顯不悅道:“你看什么?”
“沒什么?!瘪R失禮說著,將碗中的肉粥一飲而盡,發(fā)出一聲悠長而滿足的長嘆。
“謝謝。”他說。
妮婭點頭接受了他的謝意,正要收拾桌上的東西,視線一瞥忽然看到了什么,伸手拉開他的外套。
馬失禮眉頭一挑,看著妮婭笑著說道:“你要非禮我?”
妮婭又白了他一眼,將外套拉得更開,露出馬失禮右肩上那片染血的繃帶,才發(fā)現(xiàn)右臂中段也纏了一片繃帶。
“你受傷了?”
“嗯,快痊愈了?!?p> 妮婭沉吟一會兒,說道:“一并幫你處理一下吧,把外套脫了?!?p> 馬失禮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想著肩上的繃帶確實也該換換了,正好蹭蹭貴族家的高檔貨,便將外套脫了。
妮婭將他肩上的繃帶解開,發(fā)現(xiàn)繃帶下的單衣上一個大洞,周圍滿是已經(jīng)泛黑的血痂,破碎的衣料黏在觸目驚心的傷口四周。
“這件也脫了?!蹦輯I說道。
馬失禮捂住胸口,惶恐道:“不好吧,里面沒衣服了!”
妮婭將手中的那卷繃帶往桌上一砸,說道:“讓你脫就脫,哪那么多廢話?”
他想了想,人家女孩子都不在乎,你一大男人扭扭捏捏的確實不像樣,何況特溫斯也坐在旁邊,算不上孤男寡女,想來也傳不出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
于是他脫下了從隕星城的女神教地牢里一路穿出來的單衣,肩頭的血痂撕開時,他的眉頭微微顫動著。
妮婭看著眼前男子結(jié)實的身體,沒想到他還是個穿衣顯瘦的人。隨后注意到他身上幾乎隨處可見的傷疤。有的只是圓圓的一個洞,有的則拉得老長,甚至貫穿整個背脊,都是些早已愈合的舊傷。一眼掃下來,身上幾乎沒幾塊好皮。
妮婭微諷說道:“這些也是做飯時燙的?”
馬失禮微哼一聲,轉(zhuǎn)過頭去懶得多說。特溫斯早已喝完了粥,將碗放在桌上,眨著圓溜溜的眼睛仔細(xì)打量著他赤裸的上身。
馬失禮被她盯得渾身難受,說道:“看什么看,小丫頭片子,一邊兒捂眼睛去好不好?”
特溫斯聞言鼓起了臉頰。
這話說得好像他要和妮婭做什么少兒不宜的事兒似的,讓妮婭臉上微微發(fā)燙。隨后她搖搖頭,開始檢查他肩上的傷口。手臂中段那片割傷倒沒什么,肩上那片貫穿傷要嚴(yán)重得多。
這時,房門忽然被人打開了。先前一直跟在妮婭身后的老者和那位溫婉的年輕女仆站在門口,便看到那個年輕男子正赤裸著上身,妮婭的雙手正摸著他的右肩。那位年輕女仆眼睛閃著光,捂著嘴有些驚訝地輕笑起來。
妮婭瞪了那個女仆一眼,低下頭繼續(xù)查看傷口。
老人看著馬失禮一身的傷,微微點頭,走到妮婭身后,挺拔的身軀微微俯身,越過妮婭端詳著馬失禮肩上的傷口。
“新肉已經(jīng)生出,傷口洗的也很干凈,不用做額外處理了?!崩先司従徴f道。
妮婭端詳著那道貫穿肩膀的傷口,問道:“這個傷口,是被長劍刺傷的嗎?”
老人點頭,說道:“是冒險者劍客。如果是德林姆游俠或者士兵,這一擊得手后不會直接抽劍,而是會順勢從肉里砍出去,直接廢掉肩頭的肌腱?!?p> 妮婭奇怪道:“為什么冒險者劍客會直接抽劍?”
老人搖頭道:“冒險者劍客的刺擊基本都會收劍,很少直接變招,誰也說不清是為什么?!?p> “冒險者稱之為技能冷卻?!瘪R失禮緩緩說道?!八麄儗γ恳徽械钠鹗趾褪照杏兄跗珗?zhí)的嚴(yán)苛要求,在一招徹底收勢之前很少變招,雖然顯得有些刻板不夠靈活,卻也很少露出破綻。”
老人看著馬失禮點了點頭。
妮婭再次開口問道:“這樣的貫穿傷,要怎么處理?”
老人直起腰來,緩緩說道:“貫穿物去頭尾,簡單清洗處理傷口,有會治療術(shù)的法師在,或者有足夠的急救物資,才可以拔出止血。對傷口持續(xù)釋放治療術(shù)止血,然后從這兩處下針開始縫合……”
說著,老人指著他肩上已然泛白的傷口,在空中比劃起縫合的針法來。
馬失禮無奈道:“你們能不能不要對著別人的傷口忽然開始上急救課?”
妮婭聞言,給他抹上傷藥,用紗布蓋上后仔細(xì)包扎。
老人看著妮婭的動作,微笑點頭。他忽然對馬失禮說:“年輕人你怎么稱呼?”
“馬少?!?p> “馬少……你身手不錯???”
馬失禮知道這是在說剛才接住特溫斯那一下,也不謙虛,微笑贊同。
老人繼續(xù)說:“聽你的口音是韋斯特人?”
他微微點頭。
“但言辭中卻又夾著些諾斯國和伊斯特國的方言?!?p> 馬失禮不動聲色。
老人問道:“你當(dāng)過游俠,還是從過軍?”
妮婭包扎完畢,聽老人這么問,便抬頭盯著馬失禮。
“都有過?!瘪R失禮說。
妮婭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許尊敬的意味。
老人微微點頭,笑著說:“早些年,我也在東部聯(lián)軍打過幾年仗。”
馬失禮看他挺拔標(biāo)準(zhǔn)的站姿,年邁卻依然健壯的體型,微笑說道:“看得出來?!?p> 老人略一沉默,忽然開口道:“你愿不愿意做我家小姐的侍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