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遠走的兩人,她糾結(jié)了,要不追上去說價格報錯了?好像不行,萬一這個王子殿下惱了懲治自己怎么辦?
也許是殿下為人心腸好,看自己一個小姑娘謀生不容易,就多給了錢?一定是這樣的!林江月內(nèi)心糾結(jié)了一會就釋然了,麻溜收拾東西,去管事處交了一兩銀子。
灣角收錢就看東西值多少,賣多買少不管,能高價出售的是你本事,不眼熱,低價銷貨是你沒能力,也不同情。
林江月一下子成了懷揣十九兩巨款的女孩,那是神采飛揚、喜上眉梢,走路都帶風,眼瞅著時間還早,就在夜市里逛起來。
今天市場里的人氣不比之前,東西也不全,離開灣角到了好地段也沒見起色,她選了幾盒符紙和幾塊靈墨,店家還好心送鎮(zhèn)紙。
走走停停,淘換東西,也聽幾個修士坐那茶亭抱怨,比如“大戶人家的錢不好掙,兄弟你在哪里發(fā)財”,“哪里算發(fā)財,餓不死罷了”。
林江月現(xiàn)在對修士已經(jīng)徹底沒了最開始那份幻想,本質(zhì)還是尚未成仙的人,亦要衣食住行,甚至爭奪起修煉所用的資源比尋常山民爭奪水源來更兇殘。
不過還有一點和她之前料想的一樣,修士真的比起凡俗能去的地方多多了,說起那人跡罕至處的美景,林江月不經(jīng)要豎起耳朵好好聽聽,大漠孤煙、林?;ㄆ?、高嶺懸崖、冰封雪原,這對從小拘在山里,好不容易出來還得圍著個小姐團團轉(zhuǎn)的她來說太有吸引力了。
還是要繼續(xù)修煉,爭取早日成為修士,賺錢給自己贖身,到外面扛活攢夠銀子把骨頭里那玩意解了,反正居士就是認錢,誰的錢不是錢呢?
心里想得很美,腳下也生起了風,到了驛館發(fā)現(xiàn)門口有好幾輛華麗的大馬車,還是四輪的大馬車,這可是有身份、有錢的人才養(yǎng)得起的,林江月不敢湊上去,怕觸人家霉頭挨罵,找了個陰涼地躲起來等著。
幸好在她肚子餓起來前,有人出來上了馬車走了。
林江月心中一點不好奇,反正問過百靈就什么都知道了,人還能幫你補完前情提要、人物背景、社會評價,可謂省時省力又省心。
正躊躇要去哪待著,百靈一把把她拉上樓去,“二小姐要問你話?!?p> 這是終于肯處置我啦,林江月一路小跑進了屋,就見趙二小姐依舊不改病美人本色,眉間微蹙,唇色淡薄,人顯得離凡俗遠遠的,就怕眨了眼,這美人就散了。
“二小姐。”林江月行一禮,低下頭站好,聽后發(fā)落。
“如何,這些天過得怎么樣?”
林江月答:“甚是辛苦,之前做事太魯莽,吃些教訓也是應該?!睂τ诹纸逻@種屢屢犯錯的人來講,認錯道歉套話一車一車的,趙二小姐一開口她就知道這事了結(jié)了。
“你知道錯了,那就很好。”輕飄飄一句話,把林江月打發(fā)了,各中緣由一概不提,“下去吧。”
換了別人,此刻難免要揣摩上意一番,想不出來還要百爪撓心,她卻不然,謝了過后提腳就離開了,反正這么多年在升仙山待著,她可了解上位者的想法了,說破天去不過是要用你還是不用你。愿意花時間折騰的就是要使喚你,證明你有用,各種手段不過是為了你的盡心盡力;隨意打發(fā)就是不需要使喚你,那你也別往上湊,自討沒趣了。
至于自己搜腸刮肚想鉆人肚子里也不必了,都是吃飯屙屎的俗人,來來回回就那么點念想,或者有深謀遠慮的高人,但趙云慧是這種人嗎?
明顯趙云慧不是,更明顯她還是個話都說不利索、吩咐都吩咐得不到位的人。
趙云深來了:“我要和你談談?!?p> 林江月有點失望,任何一個人都希望自己的主子——不論這主子是自己找的、還是陰差陽錯被安上的,都是英明神武的,這樣自己的日子也好過不是。
“深少爺,我們做下人的,主家有什么事情要我們做,說就是了,太客氣了會顯得尊卑不分的?!?p> 何為主何為仆,錢財買賣,能做就做,不滿意你打罵發(fā)賣就是,端沒有以命相搏的道理。
趙云深笑笑,沒有接過話頭:“你覺得我待你如何?”
趙云慧待她一般,但趙云深待她確實不錯,至少超出了“妹妹屋里的三等內(nèi)侍”的待遇水平。
“不錯?!绷纸虏幌胝f假話。
趙云深又笑,他站起來踱步:“到底是居士調(diào)教的人,不瞞你說,原本那五百兩是要給居士送禮,不過她不收,我才說要買一個丫鬟。現(xiàn)在看來姑娘你就值五百兩,我是有眼無珠,買櫝還珠了?!?p> 趙云慧再得寵,房里也不會有個五百兩的丫鬟。
他掏出一張靈符,隨手一揚,一絲靈氣蔓延開來:“這是隔音符。事到如今我也不和你說假話,你也不要和我說假話。我要你幫我做件事情……”
林江月急了,一件事需要如此鄭重其事來商量,態(tài)度還這么好,還花大價錢用隔音符,一定非常兇險,自己身上有附骨液,對方強逼,自己也只能乖乖照做,看來還不是單純的送死,是需要自己絞盡腦汁、拼凈全力、發(fā)揮全部主觀能動性的去送死。
死就死了,還得是千難萬難去送死,忒慘了,一定要拒絕!
“深少爺!我沒有什么文化!我讀書很少的!但是我知道一句話‘眾人遇我,我故眾人報之,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你對我的照顧,不過是‘眾人’!”
這是豫讓要為知伯刺殺趙襄子時說的話,人蹲廁所、毀容、吞炭、拔牙,最后還沒成功,太慘了!
趙云深臉色變很難看,內(nèi)心想這小丫頭果然是沒文化,亂用什么典故,你覺得你自己是有這么高覺悟的人嗎?
“我恐怕你想錯了,我一沒讓你刺殺一方雄主,二沒讓你丟小命的打算。我看你既弓術(shù)極佳,也能制符,未來在修為上一定大有前途,另外,也知道你是個胸懷大志的人,肯定不甘心一輩子當人仆役?!?p> 林江月明白這都是恭維,不做應答,擺擺手:“少爺謬贊,我沒有你說的這么好?!?p> “我所托之事,難者不會,會者不難,我就是覺得你能勝任,我要你保護二小姐的安全?!?p> 林江月瞳孔收縮,一下子就想到了孟嬤嬤的囑托,趙家很亂,要小心自己的安全,她站起身來,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是個天真爛漫的少女,裝出不解地問:“可是深少爺你是武修,二小姐也信任你,根本不需要我呀?!?p> 趙云深苦笑:“有些事,我不方便做,你卻能做。這樣,我加點報酬,如果云慧能平平安安嫁到王家,我愿意出面找居士解你身上的附骨液。”
“這……這!我怎么知道你會信守諾言?”
“因為你沒得選,如果我一個不高興,覺得你沒用了,”他把手搭到林江月的肩膀上,“我聽說附骨液發(fā)作的時候,人的骨頭是一根一根斷的?!眽阂值穆曇糇屓嗣倾と?,“先是脊骨,再是手臂?”手沿著背部的脊梁骨往下劃。
“林江月,你可不要以為自己不是砧板上的魚啊。”
他這樣恩威并施,林江月如墜冰窟,看樣子不答應不行。
“好了,我也是太心急了,你要是覺得自己有心無力,就當無事發(fā)生過?!壁w云深口氣又軟了下來,“剛才嚇著你了吧,我給你賠罪?!?p> 林江月哪敢受禮,跳開兩步,鎮(zhèn)定下來:“深少爺擔心二小姐是應該的,你開的條件也足夠優(yōu)越。只是我要問,這危險因何事而起,何人做為,何時而至?如果不知道,縱使大羅金仙在世恐怕也棘手得很!還有你怎么知道二小姐要嫁到王家?”
“這么說你答應了?”
“是!”
趙云深坐了下來,語調(diào)恢復到平日里的平緩,但隱隱透著寒意:“清官難斷家務事,有一些事情我不能說,但我覺得以你的聰明才智能感受的到。我只能告訴你,王家和魏家在河陽已經(jīng)扎根了三百年,趙家呢在黑水鎮(zhèn)也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十年……”
他娓娓道來。
趙家算是后起的家族,主要收入是靈草靈藥生意,最開始在北地發(fā)家也虧得趙老爺?shù)拇蠓蛉宋杭业哪且粚雨P(guān)系,就算認了天師當祖宗也就名頭好聽,其他地區(qū)的地頭蛇根本不買賬。福安郡的王家當年可是老牌的修真家族,一直以出強力修士和販賣南北貨著稱,但這幾十年太平日子不需要修士以命相搏搶地盤,王家經(jīng)營不力,怕風光不再,兩家一拍即合。王家?guī)挖w家的生意進入河陽地區(qū),趙家給王家干股,支撐家族運行。
“我還可以告訴,趙家現(xiàn)在每年很大的一筆支出是進貢給魏家?!?p> 趙云慧是嫡出的小姐,是魏家的外孫女,關(guān)系可以說很近了,她要嫁到王家,趙、王、魏三家的關(guān)系會緊密了,甚至魏家靠著地理優(yōu)勢,能和王家走得更近。
“這次魏家的人沒來千秋大會?!?p> 魏家已經(jīng)失勢或者失了沖州王的青眼,被擠出了權(quán)力的中心。
趙云深站起來。
“你記住,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我什么都沒透露?!?p> 最后,他回答了她的另一個問題。
“你剛才好像問我,為什么二小姐會嫁到王家。因為,”他頓了頓,面露嘲笑之色,“世上很少有人能拒絕一位有十萬兩銀子陪嫁的美人兒?!?p> 林江月聽了,只覺得兩眼一黑、頭暈眼花,難道趙二小姐要成為自己彪炳戰(zhàn)績上的第四位去世的主顧?
那自己在升仙山上絕后不好說,空前是鐵板釘釘?shù)摹?p> 自己這命啊……
老天爺啊,可收了您的神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