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尸便要將穆鶯淹沒,正在此時卻忽聽一陣利器嘯風(fēng)之聲,便看到一股白光激射而至,一瞬之間竟然將那即將撲到穆鶯面前的行尸一下子擊碎。那白光破了行尸卻后勁不絕,又射死了幾個行尸,方才勢盡垂落,穆鶯扭頭看去,只見一根粗長的銀白色巨矛插在不遠處的地面,正是方才救了自己性命的白光。
“鶯兒!你沒事吧!”劉大壯的聲音在遠處響起,穆鶯扭頭看去,不由得微微驚訝,只見方才自己所在的花臺上,劉大壯竟然操縱著一輛弩車在朝這邊的尸群射箭。那弩車所裝乃是巨弩,且由數(shù)把弩機組合而成,遠遠看去甚是威武,而那所用的箭矢,也都是一根根十多尺長,一小臂粗的巨矛,上弦所用,乃是用鉸鏈轉(zhuǎn)盤,足見其威力之大。劉大壯每每發(fā)射弩矢,穆鶯這邊遠遠地都能聽到一陣嘯風(fēng)之聲,箭矢所到,尸群盡碎,不過發(fā)了七八支箭,已經(jīng)射殺了數(shù)十只行尸。剩下的行尸見勁弩威力如此,也不敢貿(mào)然前進,只是圍在原地,并不再攻上來。
“你竟然在這院中房舍里安排弩車?”湖中央,劍影飛亂,琴歌嘶鳴。黑衣人一面出招猛攻,一面咬牙恨道:“原來你早就藏了反叛之心!若沒有這些行尸作亂,只怕我們的人來這里集結(jié)之時,定要被你安排在這院中各個高臺上的人操縱著這些弩車所害!好狠的女子!”
“哈哈哈!”竇娘冷笑一聲,猛拍琴弦,震出一排琴刃將黑衣人擊退甚遠,冷冷道:“殺死夏郎的是李世民不假!可當(dāng)初虎牢關(guān)下攔住我去路,害的夏朗兵敗,脫逃無門的卻是你東宮太子李建成!我本想先滅了你的殘部,再將整個長安變?yōu)槭?,御百萬陰尸,攻破大明宮,讓李世民償命!哈哈哈哈!那場面想想就覺得壯觀。古人說地底有陰司冥府,過忘川三百里曼珠沙華之后便是枉死城!其內(nèi)有陰魂千萬。若沒有發(fā)生意外,數(shù)月之后這諾大的長安,只怕比那枉死城有過之而無不及??!哈哈哈哈哈!”
“真是瘋子!”黑衣人猛地握緊驚鴻劍,撲身而上,再次與竇娘戰(zhàn)為一團,一邊出劍一邊罵道:“彼興此衰,更迭不斷,本是天道,竇建德雖有天子之德,卻無天子之能,躲在河北茍安一隅,不知乘勝追擊,也正因如此,本有可能成為我李唐最大敵人的他最后卻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斯人已逝,天下長平。你本應(yīng)順應(yīng)天勢,效忠天子,方才是識時務(wù)。沒想到你竟然這般狠毒!外佯和善,內(nèi)藏禍心!早知今日,當(dāng)初實在不該留你!”
“現(xiàn)在說這些晚了!”竇娘怒喝一聲!直吼的長發(fā)震起,衣袂飄揚,瞬間一股強大的沖力從她身上散波開來,一下子將黑衣人擊出甚遠,余波沿著湖面擴散,來至彼岸之時,穆鶯一行人尚能感覺得到勁風(fēng)貫耳?!皻⒉涣死钍烂瘢裉煳揖驮谶@里殺了他哥哥!呵呵,說起來,他是不是應(yīng)該感謝我呢?!”竇娘旋了桃止鬼琴,纖腰一轉(zhuǎn),瀑發(fā)回流,借著轉(zhuǎn)身之勢將那如水紅裙斂轉(zhuǎn)。背對月光,看著不遠處倒下的黑衣人,一雙碧眼寒徹?zé)o情?!澳銡⑽?,我殺你,這便是世道。誰也怨不得誰?!?p> 黑衣人方才和她戰(zhàn)得正酣,沒料到她會忽然有此一招,此時近身,來不及回劍防備,生生用身子接了這一股氣浪,如今倒在地上,竟是一下子不能起身。
竇娘低了一眼躺在地上不能起身的黑衣人,便要撥動琴弦催發(fā)琴刃取他性命。纖指未觸冰弦,卻忽聽身后一陣破風(fēng)之聲,竇娘目光一凜,電光石火之間轉(zhuǎn)頭,便見一支銀色長毛飛馳而至,她赤袖反轉(zhuǎn),瞬間便橫了那桃止鬼琴在前,揮手便要撥動琴弦催發(fā)琴刃,擊落這支長矛。
銀光穿過赤影,雖是過隙一瞬,卻顯得格外漫長,竇娘清楚地看到自己懷中桃止鬼琴的冰弦在一瞬間繃斷,那激射出的琴刃在一瞬間散作虛無。小臂粗的銀矛自胸前刺入,一股寒意瞬間浸透臟腑。她被那長矛的沖力帶著,身子猛地一顫,頭發(fā)和長裙卻因為自后背射出的長矛的沖勢,被帶起的夜風(fēng)卷積著飄搖不斷。
“怎...怎么會...”長矛透胸而過,飛馳而出,直射在其后甚遠的院墻之上沒入大半,矛尾仍兀自顫個不停。竇娘捂著胸口的傷痕,踉踉蹌蹌?wù)玖⒉环€(wěn),她百思不得其解,這桃止琴上所用冰弦,乃是前朝偶得的神物,徹骨如冰卻堅固如鐵,從未出現(xiàn)過斷弦之事,如今怎么會忽然繃斷?竇娘低頭看去,見桃止琴上余下的琴弦,在其靠近邊緣之地,微微都能看到有幾處刀割痕跡?!斑@是...?”竇娘忽然反應(yīng)過來,猛的回頭,果見黑衣人正緩緩站起身子?!澳銊偛?..”竇娘咬牙恨恨,語氣之中卻帶著不敢相信。
“沒錯?!焙谝氯酥糁@鴻劍勉強站起道:“方才和你對招之時,我真正想要砍中的,只不過是你的桃止琴而已?!?p> 竇娘這才回想起來,方才有好幾次交手之際,黑衣人的劍招都險些劈中自己,自己當(dāng)時還好奇,想李建成用這驚鴻劍卻是多劈砍而少直刺,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原因。“你!”竇娘怒吼一聲,卻忽覺胸口一涼,喉間一甜,哇的一聲便吐出鮮血來?!肮份?!無恥!”竇娘目光恍惚,身形不穩(wěn),嘴中卻仍是罵道:“我就是做鬼,也不會饒過你們!一族的敗類,竟能掌握了這天下!哈哈哈哈,這便是這世道!”
黑衣人見竇娘胸口中槍,傷及臟腑,知她命不久矣,本不愿和她再做口舌之爭,可聽她一再侮辱李唐,不由得也怒火驟起?!叭羰钦娴挠泄恚悄銥楹卧谶@長安之中寡居數(shù)年,卻不能與你那位鬼夫再續(xù)前緣?”黑衣人冷笑一聲道:“莫不是那竇建德心里本就不過當(dāng)你是個月場花妓,聊消寂寞的玩物罷了?”
“你!”竇娘聽黑衣人這般嘲諷,不由得瞪得目眥欲裂,牙齒嘣碎?!袄罱ǔ?!”竇娘大吼一聲,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躍而起,半空之中一手抓了那桃止琴的斷弦在手捋直在那琴板之上,一手竟再次施展出那琴血劍歌來。那冰弦本是神物,如今被竇娘用手指強行接上,便開始迅速侵蝕竇娘的血手,不多時便將竇娘的左手凍在了琴板之上。見左手被冰晶包裹,且有向上蔓延之意,竇娘毫不在意,她身在半空,宛如踏月兒來,瀑發(fā)血裙隨著夜風(fēng)四散飄揚。“我今天便和你們同歸于盡!”她在半空大笑著,彈出最后一曲悲歌,帶著血,帶著淚,帶著滿腔的憤恨和不甘,將那冥界的使者與那一個個琴音盡數(shù)地傾灑下來。
千萬琴刃似從月中落下,宛如暴雨,激射在塔樓,花架,湖水,高臺。爆炸聲此起彼伏,在這院中接連不斷。黑衣人見勢不對,忙強提真氣,握了驚鴻劍在手便朝湖這邊奔來,終于在琴刃落地之前撲到了大司馬三人面前。他揮舞起驚鴻劍,在三人之前開了一個劍盾,每每琴刃落在,擊在那劍光之上都是一聲響徹天際的嘶鳴,而每擋住一枚琴刃,那黑衣人便神情痛苦,身子也跟著不由得向后退,接連擋下十多枚琴刃,大司馬便看到黑衣人的面罩上有鮮血浸出。
“太子殿下!”大司馬見黑衣人勉強支持,心中萬分焦急,扭頭見方才力戰(zhàn)行尸的穆鶯此時已經(jīng)癱倒在地,雙刺也丟在一旁,大司馬不及多想,忙取了雙刺在手沖上前去和黑衣人并肩站了道:“太子殿下!老夫也來助你一臂之力!”說著也揮舞起雙刺,來格擋那一個接著一個的琴刃。
劉大壯方才射出那一槍,本不指望能傷到竇娘,只求分她一點神思,好讓黑衣人脫逃,又因害怕一擊不中竇娘報復(fù),故而按下機括便匆匆下了高臺,雖是跌了一跤,卻并無大礙,此時見竇娘發(fā)難,想奔之穆鶯身旁,卻又擔(dān)心徒增麻煩,因而只得藏在這花臺的背面,倒也沒有被琴刃波及。
“死吧!都去死吧!”半空之中,竇娘瘋狂地撥動著琴弦,像一株風(fēng)中殘燭,拼命的發(fā)出最后一絲亮光。忽然之間,她眼瞳四散,右手驟然停了下來,整個人宛如一座冰雕,徑直從半空之中摔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