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蘇意瀾安頓好母親，又出去找了一圈的房子。年三十就快近了，蘇意瀾沒辦法，心中又悶的慌，還是要回老家去，一是看看爺爺奶奶，自他死后，自己就沒回去看過。以前是心中不快，現(xiàn)在上完大學(xué)了，波波折折的也經(jīng)歷了一些人間冷暖，是時候回去看看了；二來這是蔣嬋出走后第一年在家過年，她是是要面臨眾親戚朋友的逼問的，農(nóng)村里婦人多，是非多，過年了，大家也閑，是非更多，蔣嬋當(dāng)年不堪其擾終日郁郁寡歡就是因?yàn)檫@些，不能讓她一個人面對的；三呢顧銘這兩年跟自己說過的話數(shù)來不過寥寥數(shù)語，這就是當(dāng)初說喜歡不是兩三天的人，如今又愛著誰家姑娘呢？回去看看才能放心呢；最后走親訪友的也要替母親把面兒抹開，那個年代，老一輩人的心里，離婚還是好大的事情，反正大家都習(xí)慣了女人就該忍耐，去把這面兒抹開了，媽媽好回去，自己也跟著看有沒有其他的招兒想想，畢竟這一家三口以后的吃穿用度還不是件小事，蘇意瀾此時恨起自己來，怎么還沒畢業(yè)吶，拿什么養(yǎng)他們呢？
安頓好的第二天蘇意瀾就先回去了，她在姨媽家是待不下去了，他死前說的那番話，那個模樣，讓蘇意瀾只要多待一分鐘，內(nèi)心都仿佛受到了鞭撻。也好，她先去探探路，母親她們?nèi)齻€隨后再來。
蘇意瀾打算先去看蔣嬋，順便看看退伍回來的哥哥。
哥哥和女朋友在B城的鎮(zhèn)上開了家服裝店，甜甜蜜蜜的，蘇意瀾倒像個外人。吃過晚飯，蘇意瀾就借口出去，晚上回來的時候，他們兩個慌著要去打麻將，哥哥對妹妹說:
“意瀾，你看我們這里也住不下，我送你去旁邊賓館，你先去住一晚?！?p> 蘇意瀾看了看哥哥的眼睛，蠻陌生的，畢竟當(dāng)時要去參軍的時候眾人都知道了，自己還只能聽別人說，他對未來嫂子的溫存還是暖的，轉(zhuǎn)而向自己的時候，比外人還客氣還小心呢，那個夕陽西下牽自己的手回家那個寒冬臘月身體為梁背為墻給自己一個容身的窩兒人還是不見了。蘇意瀾有些失落，硬氣的笑著說:
“不用，我朋友就來接我了我去他家。你送我到車站就好，他在那里來接我?！?p> 哥哥半心半疑的看著自己，終究沒說話。
蘇意瀾坐在摩托車上，看著前面載著自己的哥哥的高大背影，是陌生了好多呢！寬了，闊了，也不是自己的了。蘇意瀾拿出電話:
“這哪有酒店或者賓館，干凈點(diǎn)的，便宜點(diǎn)的？”
“車站過去一點(diǎn)有一個，離車站比較近，你去那里吧！”
“好的，謝謝！”
下車的時候哥哥問“你朋友要到了嗎？”
“快了，剛發(fā)了信息！”說著蘇意瀾拿起手機(jī)在他面前晃了晃，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蘇意瀾搖了搖唇，又說:
“你回去吧，我朋友就快到了?！?p> “要不，我陪你等他？”
“不用，我都這么大了，你快去吧！姐還等著你回去打麻將呢?！?p> 哥哥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走了。蘇意瀾望著他的背影，看了好半天，深吸了一口氣，也轉(zhuǎn)了身。
其實(shí)，哪來的什么朋友來接啊，不過是今天過來時候車上臨時認(rèn)識的一個人盯著自己看了半天，蘇意瀾覺得莫名其妙，兩人才聊了起來。
第二天蘇意瀾起來的時候，簡單洗漱了一下，按照蔣嬋的吩咐買了好些菜才坐了車去她家。
蔣嬋還是紅著臉，睜著眼對她笑，蘇意瀾還是不敢看她的臉，一如既往。
“明天顧銘要來A城，我們?nèi)ツ抢镎宜??！?p> 蘇意瀾正遞著磚，聽到他的名字，仍然如驚覺一夢。
“你家這房子還沒修好呢？”
“沒事，慢慢修，有我爸媽呢，這是他們的老本行了！”
蘇意瀾看了一眼叔叔阿姨。飽經(jīng)滄桑的臉好像比前兩三年見他們時老了好多?？嗍亓艘荒甓?，僵持了一年多，熬白了雙鬢，還是熬不過那些人?。√K意瀾的心里有些感慨，自古官民不相斗，一斗，勝負(fù)早就定了，不過是早點(diǎn)執(zhí)行還是晚點(diǎn)執(zhí)行的問題。昨天阿姨還拉著蘇意瀾講了半天，起初一起僵持著各想各法的幾家傷的傷了，抓得抓了，最后熬不過，還不是一家家的，跟著就來了。這就是現(xiàn)實(shí)，這才是明明昭然若揭而掩之的現(xiàn)實(shí)啊，所謂人艱不拆，蘇意瀾沒懂里面的多少意思。也不想真正去懂那些所謂的意思，她想起艾青寫過的詩句:“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yàn)槲覍@土地愛的深沉……”蘇意瀾看著身邊鏟著石灰水泥的蔣嬋，想著這一家人，坐牢的還在坐牢，出走的出走，歸來的時候，家沒了，鄉(xiāng)音散了，故土也改了，現(xiàn)在的這個房子再修再補(bǔ)不過是幢冰冷的物器。蘇意瀾突然覺得有些悲觀了，老人常說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氣兒，三五十年后過百年后這不也是一面熱氣騰騰的鄉(xiāng)音味嗎？蘇意瀾立起身來，看著滿目荒夷，山重著山不見車來，唯一一條通往外面的路還是新修的，窄窄的，像條沒長大的銀蛇。
蘇意瀾一下車就不自覺的向那個地方望，果然，他依舊在那個地方，蹲在花壇上等她們，就像她第一次從車站出來時候見他一樣。
“怎么？女朋友沒來呀！”蘇意瀾若無其事的打趣道，嘴角扯出點(diǎn)笑容來，好生硬好努力的樣子。
他很不好意思的低了低頭，說:“分了！”
“為啥？”
“不合適！”
蘇意瀾不自覺的有些緊張，又真心替他惋惜。三人繞著小縣城逛了一圈，蔣嬋過來跟蘇意瀾說:
“我們?nèi)ジ鐐儍杭彝姘?！?p> “不了，你去吧！”
“去嘛，怕什么嘛?”
“要去你去，我不想去?！?p> “人家希望的是你去又不是我去?！闭f完，蔣嬋望著顧銘，顧銘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說“都去都去！”
蘇意瀾也低著頭瞄了他一眼，心里沒了主意，又覺得拉不下臉皮。
蔣嬋在旁邊朝他打手勢，看著他一副小家媳婦扭捏的樣子，干脆直接把他拉倒蘇意瀾身邊，朝他使了個眼色，一副“兄弟，哥們兒只能幫你到這個程度了！”的樣子。
顧銘揉著自己的手，然后雙手交疊，重重的握了一下，一副下了很大決心的樣子。說:
“去嘛，沒關(guān)系的，蔣嬋也要去。”
蔣嬋在旁邊聽得直翻白眼。
“那個，你去吧，不然她自己一個人去好孤單，而且她一個女孩子的去又不好……”顧銘越描越黑，蔣嬋在旁邊急得都快上火啦。
蔣嬋實(shí)在聽不下去了，“去不去嘛？就一句話，你什么時候這么忸怩啦?”說著往蘇意瀾身上一拍。
蘇意瀾在等，她還沒等到他說。蘇意瀾就是直勾勾的盯著他看，澄亮澄亮的，一直盯著他。蔣嬋看到蘇意瀾的眼睛，她知道的。她用力的捏了一下顧銘。
顧銘才回過神來，他看了一眼蘇意瀾就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了，可是就是那雙眼睛又讓他無處可躲。
蔣嬋急得臉紅紅的，在旁邊兜圈圈。
你一定要去嗎？”蘇意瀾的眼神漸漸暗淡了下去，轉(zhuǎn)頭，不在看她了。
“呃……我……”蔣嬋看著顧銘。
蘇意瀾就要轉(zhuǎn)身了，
“是我，是我，我希望你去！”顧銘近乎吼了出來。
蘇意瀾笑逐顏開，臉就紅了:“好吧！”又上來挽著蔣嬋說:“我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