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慘淡收場
沈夫人的拜帖送到芷蘭園的時候，沈家大公子的死訊也一并到了。
沈夫人哪里還顧得上拜見，人剛從馬車上落下半只腳，就一扭頭又坐了回去：“去周府！”
消息傳到宋遠(yuǎn)知的耳朵里的時候，她正坐在美人靠上看奏章。她是愛極了這里的小樓水榭，夜里放涼榻，白日里便放書案，只可惜荷香陣陣無人嗅，伊人只為案牘而勞形。
“我上次讓你查的事，你查清楚了么？”她一面漫不經(jīng)心地在那問安的奏折上寫了個“已閱”，一面問鳶兒。
“回先生，鳶兒已讓人去查了，說是他近幾月來日日上朝，處理政務(wù)勤勉審慎，并無異常舉動。”
“竟有這樣的事？”宋遠(yuǎn)知驚疑不定地問道，她的筆尖頓在硯臺上方，一時陷入沉思，竟忘了去蘸墨。
可還未等她想個明白，芷蘭園的丫環(huán)已經(jīng)匆匆奔上樓來，附在鳶兒耳邊說了什么。鳶兒唬了一跳，為難地去看宋遠(yuǎn)知。
“怎么了？”
“回，回先生，周府的人來信，說是沈大公子……夭亡了?！?p> 宋遠(yuǎn)知騰地站起身來，問道：“皇上知道了嗎？”
那丫環(huán)支支吾吾地道：“回先生，這事太大，奴婢不敢瞞皇上?！?p> “罷了。”宋遠(yuǎn)知長嘆一口氣，“把這些奏章歸置歸置，明兒我再來批，我先去給皇上請安。”
柳懷璟昨夜貪著與周冉意說話，睡得遲了些，可天還沒亮透，他就聽著外面有動靜，不覺有些惱意，他看了看身邊沉睡的周冉意，見她并沒有被驚醒，放下心來，自顧自地起身讓宮女更衣，一面低聲問：“高緹，外面何事吵嚷？”
高公公恭聲回道：“回皇上，這事是周家的家事，原不該驚擾皇上，只是外面難免鬧將起來，怕皇上聽了三言兩語一時誤會，索性一并告知皇上?！?p> “這說的是哪里的話，周家的事就是朕的事，朕若在長陵鞭長莫及也就罷了，如今這事就發(fā)生在朕眼皮子底下，朕豈能不管？你且說來，究竟是何事？”
“是，皇上恩恤岳家，實(shí)乃萬民表率。聽來報的人說，是沈郡守家的大公子，昨夜在周府夭折了，聽說是為了兩家的婚事，自盡的。”
“有這種事？先生知道了嗎？”
“大約此刻也該知道了?！?p> 柳懷璟回身透過屏風(fēng)粗粗望了一眼，道：“讓下面的人動靜小些，別擾了皇后休息，我與先生前去看看。”
他剛動身出門，卻在門口見到了不知等了多久的宋遠(yuǎn)知。宋遠(yuǎn)知一身白衣，低垂著頭，給他行了一禮：“皇上萬安。請皇上留步，遠(yuǎn)知愿代皇上前往?！?p> “為何？”柳懷璟不解。
“皇上愛重皇后母家，這是好事，周家家丑不愿欺瞞皇上，原也是敬重皇上之意，只是恕遠(yuǎn)知直言，這事皇上不宜親身前往，一是圣駕行處萬民矚目，難免將此事鬧大，二是皇上親自過問，怕周家老小心內(nèi)不安，反而處理此事畏首畏尾，不敢擅專?！?p> 高公公跟在柳懷璟身后，聽宋遠(yuǎn)知出言阻攔，暗暗松了一口氣。
“罷了，那你就代朕去一趟，萬事小心些，別傷了自己?！?p> 宋遠(yuǎn)知應(yīng)了，正要走，突然又聽到他叫住自己。柳懷璟低頭不知吩咐了什么，就見高公公進(jìn)屋去了，不一會兒出來，手上多了一個紙包。
柳懷璟接過紙包遞給她，笑道：“你來去匆匆，一定還沒用早膳吧，這事那么大，怕是一時三刻也處置不好，湯湯水水的不好帶，你帶些糕餅去路上吃，可別餓著了。”
那紙包沉甸甸的，熱意透過油紙散出來，她拿在手上如拿了一塊燙手山芋，忙遞給鳶兒，收回手又行了一禮：“謝皇上?！?p> 要斷，就斷的干干凈凈，要止，就止步于此，既然想明白了，就不該貪戀這一點(diǎn)點(diǎn)的溫暖，就不該給彼此一點(diǎn)點(diǎn)的希望，她宋遠(yuǎn)知，一向活得比別人清醒，比別人心狠。
她們踩在木質(zhì)樓梯上，腳步聲清脆而帶著一點(diǎn)紛亂，在柳懷璟的注視下匆匆下樓，上了早已備好的馬，一路往周府而去。
還沒到門口，就聽到里面呼天搶地，男人的爭執(zhí)，女人的哭嚎，孩子的啼哭，下人的勸慰，不絕于耳。
沈虞卿的尸身已經(jīng)處理掉了，蒙了白布，停在偏廳，沈夫人趴在旁邊直哭，正廳里下人們正在擦拭地上的血跡，周冉筠坐在一邊滿臉都是驚魂未定，渾身哆嗦著，被周老夫人擁著低聲安慰著，周老先生坐在上首，滿臉沉肅，一言不發(fā)，見宋遠(yuǎn)知進(jìn)門，才勉強(qiáng)迎上來問安。
“老先生客氣了，皇上聽聞此事十分震動，讓宋某過來看顧一二，若有什么幫得上忙的地方，老先生盡管開口?！?p> “不敢?；噬铣踔燎逶?，本為散心，卻不料老朽家門不幸，出了此等丑事，惹皇上煩憂，老朽即便百死也莫贖了，也怎敢再讓皇上費(fèi)心？”
宋遠(yuǎn)知的目光環(huán)視了一圈，落在周冉筠的身上：“那老先生，打算如何處置此事？”
“老夫教女無方，白白害了虞卿一條性命，自然只能將女兒交付出去，任沈如令處置，若是他們愿意，那就讓二丫頭代為盡孝，侍養(yǎng)終老，若是他們不愿意，左不過也賠上一條性命罷了?！?p> “父親！”周冉筠聽到他這樣說，大驚失色，也顧不上什么儀態(tài)規(guī)矩了，一下?lián)湓谒_邊哭求道：“父親這樣說，便是讓女兒去死了！女兒不知做錯了什么，竟惹來了這樣的無妄之災(zāi)，他人雖然是死在我們周家，但歸根到底，這事與我們又有什么關(guān)系？父親這樣處置實(shí)在不合情理，女兒不服！”
“住口！你與虞卿的婚事，我們早已經(jīng)定下了，你即算是沈家的兒媳了，不管虞卿是生是死，你終歸是要侍奉公婆的。何況，虞卿這孩子從小對你一往情深，若非為情所困，斷不會做此傻事，你但凡是條豬狗，他這么久以來的付出，你也該有所感覺了，如今他死在這里，你卻能說出這樣一番冷心冷情的話來，你可真不像我們周家的女兒！”
宋遠(yuǎn)知聽了嘖嘖稱奇，周老先生的話雖然在她現(xiàn)代人的思維看來，是蠻橫而不講道理了些，但用來收拾周冉筠這種小白蓮，著實(shí)是解氣。她萬萬沒想到，周冉筠還沒來得及禍禍柳懷璟，就把沈虞卿禍禍死了，照現(xiàn)在的情勢來看，她怕是也沒有機(jī)會禍禍柳懷璟了，怎不令她神清氣爽，拍手稱快呢？
只是，這一段，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偏離了史實(shí)，若張逸一案，只是性格與史冊所載有所不符，那么周冉筠此人，則是除了性格，其他都與史冊所載相違背了。若她還沒有半分警醒，那她就真的是白來這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