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郡守在晚宴結束之后,便起身告退,他面上是沒顯露出來什么,暗地里卻不免犯了嘀咕,老師剛剛才提過二人子女的親事,如今卻已讓小女兒公然在眾人面前拋頭露面,看她那樣子,說她有意思吧,又好像只是親人間正常的舉動,說她沒意思吧,又實在是有些僭越,他的心里悶悶地,只覺得塞了一口氣在肺管里,上不去下不來,只堵得慌。
回到家里他自然也是興致不高,沈夫人迎上來問他話,他也三句里能答上來一句,其余都做了耳旁風。
沈夫人深知夫君脾性,自然知道他心里有事,當即層層深入,步步推進,沒多久就套出了他的癥結所在。
聽說是老師親自過來說媒,沈夫人若有所思:“老師的千金自然是好的,不過這還是得問問虞卿的意思。若虞卿無意,那你又何苦多煩惱,若他有意,那我們再想辦法也不遲?!?p> “那孩子脾氣倔,心思重,只怕這事一旦跟他提起,他便放在了心里,日思夜想反成了禍害?!鄙蚩な匾廊粦n心忡忡。
“還不是像你,你們父子兩個,都是一樣的脾氣,總是喜歡自尋煩惱,你想得再多,還不如問問孩子來的有用?!?p> “好吧,那你去叫虞卿過來。”
“現(xiàn)在?”沈夫人驚訝地道,“這都戌時末了,那孩子白日里讀書累了,現(xiàn)在多半已經睡下了,這事就算比天大,也不著急這一時半刻呀?!?p> “唉,夜長夢多,還是早點問清楚的好,你只管去叫吧?!鄙蚩な匕曔B天。
萬幸的是,沈虞卿確實還沒有睡,聽聞雙親傳召,二話沒說就來了。
不幸的是,他在聽明白父親的意思之后,俊臉一紅,羞答答地從袖間掏出一方繡帕,上面繡著雪地紅梅,布料柔軟,針腳細密,還帶著微微的香氣,一看就是女兒家的物事。
他雙膝跪地,將繡帕高舉過頭頂,道:“父親在上,兒子不孝,已背著二老私定下終身,對方正是周家二小姐,兒子已將隨身玉佩送給她,這方繡帕則是她交付給兒子的,以為信物,請父親過目?!?p> “你、你、你!逆子!”沈郡守一聽到這個消息,氣得頭發(fā)暈,手發(fā)顫,差點沒站住,幸好沈夫人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父親,此事是兒臣擅自做主,確是兒子的不對,但既然此事由師公提起,即代表師公已認可我,那此事不是水到渠成,珠聯(lián)璧合嗎,父親為何生氣?兒子不解,請父親明示?!币姼赣H生氣,他臉上的紅暈瞬間褪去,變得煞白。
沈虞卿樣貌像極了母親,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性情卻是照搬了他的父親,倔強固執(zhí),認定了一件事就不肯回頭。
沈郡守只顧著生氣驚駭,那手指指著沈虞卿直哆嗦,哪里說的出個子丑寅卯來。
“是父親不同意?父親是嫌棄周家二小姐,還是嫌我配不上她?”沈虞卿想了想,“也對,周家是世蔭大族,代代高官,又出過好幾位后妃,周家二小姐配我,確實是委屈了些,但她喜歡我,我喜歡她,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的事情嗎?連師公都沒嫌我們小門小戶,父親又何必自卑?”
“混賬,你自己聽聽你說的都是些什么昏話?像話嗎,???我是嫌我們配不上他們嗎?我是怕二小姐看不上你啊,你這個蠢貨!”
“那不會的,她若看不上我,又怎么會與我交換信物?我們約好,等我高中狀元,就去周府提親的。父親多慮了?!鄙蛴萸湟槐菊?,信誓旦旦。
“狀元?哼,此一時彼一時,若是在今天之前,我還姑且能相信你們的一番小兒女心思??山裉觳灰粯恿?,周家女兒心氣高的很,狀元又算得了什么?且不說你考不考得上,即便你考上了,也不過是一場空罷了!”
“父親何意?狀元不算什么,你說二小姐看上了誰?難道?”沈虞卿立刻懵了。
沈郡守一臉沉痛地點點頭:“從今日的表現(xiàn)來看,只怕事實如此,不容你我質疑了?!?p>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她答應過我的。不行,我得去問問她!”沒等沈家二老反應過來,沈虞卿已經踏著夜色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快,快,攔住他!快給我攔住他!”沈郡守大急,忙呼喝著讓家丁們攔住他。
可別看沈虞卿平日里一副白面書生的模樣,被惹急了就如一頭發(fā)瘋的公牛,家丁們又顧忌著他的身份不敢上前,照這樣的情況,即便是再多一百個人,只怕也攔不住他。
“你們干什么吃的,???快去追,無論如何也要給我把他攔下來!”
“哎呀,你怎么什么都和他說呢,和孩子說話嘴上也沒個分寸,瞧把這事鬧的?!鄙蚍蛉艘话褦r下了夫君,“你先別急,這事我來想辦法?!?p> “你們先去追,務必把少爺追回來,誰把少爺帶回來,下月月錢翻倍。云兒,你去寫個拜帖,就說我明日要拜見宋先生,請宋先生賞臉,再去備些禮物,宋先生是貴人,拜禮萬不可怠慢?!?p> “是,夫人?!?p> 她有條不紊地安排著,仿佛對此事胸有成竹。
“宋先生,你想此事讓宋先生插手?宋先生日理萬機,只怕不會管我們這些小事?!?p> “宋先生與此事毫無利益相關,由他出面才是最好。先生與皇后娘娘一向交好,二小姐的事情,她不會不管的。此事成與不成,端看他如何處置了?!?p> “夫人的意思,是贊同這門婚事?”
“若你的思慮為真,那這二小姐我們著實是高攀不起的,只是這事是老師開口,我們總不好拒絕,其實由著虞卿去鬧一鬧也好,大家都把這事藏著掖著,誰也不肯說明白,到了都是一筆糊涂賬,若是情投意合也就罷了,若是真的得隴望蜀,那不就是害了虞卿嗎?”
“不像話,圣駕初至,我們便要把這種事情鬧到皇上眼皮子底下去嗎?成與不成,不就一句話的事兒,何必要將它鬧大?”
“我就是要把它鬧大?!鄙蚍蛉诵Φ迷幟?。
“夫人這話是什么意思?”
“夫君以為,皇上待周家二小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