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鬧金殿
但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宋遠(yuǎn)知信心滿滿地要求傳喚上來的人證,竟然是一個不過七八歲的小姑娘,他那高高懸起來的心,頓時咕嘟一聲放回了肚里,若不是還記得自己在金鑾殿里受審,張逸簡直要仰天大笑三聲才能足夠表現(xiàn)自己的不屑和嘲諷。
這一場戲輪到他來唱了:“皇上,微臣不服!微臣一向敬先生是圣賢,能斷是非,以德服人,卻沒想到今日先生竟以一個小丫頭來戲弄我,且不說這乳臭未干的小丫頭說的話是否可信,臣只懷疑先生的用心何在!”
沒想到張逸得意忘形,竟忘了柳懷璟雖然好說話,但也有聽不得的話。這一招先發(fā)制人,反倒踩了他自己的腳。
果然,還沒等到宋遠(yuǎn)知為自己辯白,柳懷璟就先她一步皺了皺眉:“張愛卿,先生的用意無非是想把這件事弄清楚,你若覺得她說的不對,大可以出言辯駁,但她尚未出證,你便起誅心之論,這便是你的不對了?!?p> “皇上,微臣平白遭人污蔑,一時激憤,殿前失儀了,請皇上降罪!”張逸跪伏在金磚上大聲道。
“好了,張愛卿,你先在一旁稍坐?!绷鴳循Z抬手示意張逸起來,自己也從桌子后面轉(zhuǎn)了出來,往那個小姑娘走去。
他彎下腰,和她兩兩相望,溫柔地朝她笑了笑:“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
那小姑娘轉(zhuǎn)頭望了望宋遠(yuǎn)知,又看了看張逸,眸中泛起驚恐之色,往殿門口退了三步。
宋遠(yuǎn)知依然端坐著不動,只是在她望向自己求助的時候,輕輕點了點頭。
“記住,你是你們家里唯一還活著的人,若你不能幫你姐姐報仇,便再也沒有人替她和你爹娘報仇了?!眮碇埃秃退f的很清楚了。
“你放心,你只管大膽地把你知道的說出來,我定會護(hù)你周全。”想起宋遠(yuǎn)知的保證,她壯了壯膽子,認(rèn)真地問柳懷璟,“先生說你能為我爹娘姐姐申冤,是真的嗎?”
柳懷璟笑得愈發(fā)溫柔:“不錯,先生說得很對,你有什么冤屈,都盡管和我說來,我定會為你做主?!?p> “我叫吳云云,住在京郊白水村。我還有一個姐姐叫吳敏敏。那天晚上,姐姐很晚才回來,一直坐在床上哭,我被她的哭聲吵醒,就問她怎么了,她卻一直哭,怎么也不理我。我很害怕,就也跟著哭了,然后我爹娘聽到動靜就也過來了,我姐姐就哭著和他們講了。我在旁邊都聽得很明白……”
小姑娘講得比上次流利多了,宋遠(yuǎn)知知道,在她說與自己聽之前,她也許已經(jīng)和人說了很多遍了。讓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憶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情,著實是件殘忍的事情,更殘忍的是,她一遍遍地說,旁人一遍又一遍地聽,說到終了,依然是石沉大海,毫無回音,沒有人真心地為她伸冤,也沒有人有能力為她去伸冤。
除了這個身著龍袍,高坐在天璇殿里的男人。
可宋遠(yuǎn)知悲哀的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沒有對這件事抱有什么希望,吳敏敏依然還是白死,吳云云可能還是會被送回妓院里,兩位老人的尸骨被曝在荒野里,終將腐朽成灰,只要能借著這事,阻了張逸的升遷之路,挫一挫孫之泰的銳氣,她就已經(jīng)知足了。
不知是因為傷心,還是因為悲憤,亦或是各種情緒都有,吳云云的眼圈漸漸地紅了,但她卻固執(zhí)地不肯讓眼淚落下來:“姐姐說,她在街上被一個男人強(qiáng)行帶走,并且被……非禮了……,那個男人叫張逸,是京府里的通判。就是他!”她突然轉(zhuǎn)向張逸,用手指著他大聲道,剛才面對他時難以控制的驚恐已經(jīng)變成了徹骨的恨意。
“你還我姐姐,還我姐姐!”吳云云突然沖上去,對著張逸又是踢又是打,一邊打還一邊喊。
張逸嚇了一跳,當(dāng)著皇上的面又不敢還手,只能連連躲避,嘴上卻依然不肯松口:“哪里來的瘋丫頭,我根本不認(rèn)識你,你少在這里胡說八道,你姐姐的死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宋遠(yuǎn)知見形勢不對,忙沖上去拉開吳云云:“好了,好了,你冷靜一點,先把事情說清楚要緊?!?p> 吳云云被她緊緊地攔在懷里,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雙眼血紅暴突,還在死命地掙扎,活像一只暴怒中的小野獸。
“姐姐那天晚上就上吊了,我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姐姐就掛在我的頭頂,她的腳在上面晃啊晃,舌頭伸得老長。我爹把她放下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變得硬邦邦的,比冬天的冰還要冷,還要硬。啊,啊,??!”她終于忍不住,大聲嘶嚎起來。
她劇烈地掙扎了一下,這下連宋遠(yuǎn)知都沒有抱住她,竟讓她又直直地沖著張逸撲了過去。這一次,她沒有再笨拙地選擇根本沒用的拳打腳踢,而是直接咬住了他的手臂,生生地帶下一塊肉來,她的口中鮮血淋漓,比眸色還要紅上三分。
張逸吃痛,終于沒忍住,飛起一腳,把她踹了出去。
宋遠(yuǎn)知眼見不好,忙飛身上前,接住了吳云云,帶著她平穩(wěn)落地。吳云云被他踹得吐了一口血,倒在宋遠(yuǎn)知懷里,頃刻間卻像個沒事人一樣,還要再撲過去。宋遠(yuǎn)知只好用了比剛才更大的力氣抱住她,一刻也不敢松懈了。
柳懷璟忙也上前來,看了看吳云云的傷勢,怒道:“張愛卿,當(dāng)?shù)钚袃矗闶歉静话央薹旁谘劾锪藛???p> “微臣不敢!”張逸抱著受傷的手臂,又跪下連連叫屈道:“皇上,是這個瘋丫頭污蔑我在先,毆打我在后,微臣一時情急,下意識的反應(yīng)而已?;噬?,若是單憑她的一面之詞,就將微臣定罪,微臣即便是死了,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求皇上明鑒??!”
“好了?!绷鴳循Z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這個事情還需要更多的證據(jù),今夜怕是一時半刻也說不清楚,這樣吧,還是等明日把案子送到大理寺去,慢慢審,把所有可能的證據(jù)都搜集起來,朕也會一直留意著,你們看如何?”
宋遠(yuǎn)知抱著吳云云的手一下子攥得死緊,小丫頭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只是咬著嘴唇瞪著張逸的背影。
大理寺遍布孫之泰的門生,大理寺卿李安棟更是孫之泰的親外甥,把這案子交到大理寺去,基本上就是石沉大海,連個水花都不會有了。
但她又豈能善罷甘休,這件事,一定要在這里當(dāng)堂辯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