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蓉走后,孔蘭屋里這才安靜了下來。
孔蘭一個人坐在桌前百無聊賴,不知怎地,陸巖極度失望的那張面孔又出現(xiàn)在腦海里。
她想起孔蓉向她轉述的他的那句此后不再糾纏她的話,想必他是極度心灰意冷,才說出了這句話來。又想起在自己這兒碰壁后,少不得去找那什么錢府二小姐或是其他女人安慰,既然他不缺人安慰,自己自是不必為他擔憂。想著想著又想起孔蓉說的現(xiàn)眼下富家公子多是三妻四妾的話來,便想著也確是如孔蓉所說,自己知道的富家公子里,只一個正室的確是甚為少見。
在她嫁人之前,愛慕她的人中,也有一個已有正室的,想立她為妾,只不過她不喜歡那人,他父親也斷不會讓她作妾,所以她便拒絕了那人,不過她當日拒絕的緣由僅是不愛那人,卻并不覺三妻四妾有什么不妥。如果她對那人有點感覺,即便當了妾室,她也愿意嫁了。
又想起還有一個程公子對她甚是鐘情,在追求她時曾說發(fā)誓不立妾室,她自己當日還笑與他說,即便你真立妾,我也不會介意,你只管立就是。她那時說的,便是她真心所想的。
如今想來,她之前所認識的人中,不管哪個公子,若是娶了她,有個三妻四妾,她都不怎么介意的,怎么到了陸巖這兒,她就如此介意?
難道真像孔蓉所暗示的,自己只想獨自占有他,不愿與任何人分享?
難道,難道,自己竟是愛著他的?
這個問句一在她腦海里閃現(xiàn),她便自己也嚇了一跳。
不可能,絕不可能。我怎么會愛上一個浪蕩子。她猛然從桌邊站了起來,理了理頭發(fā),想把這個突然閃現(xiàn)在心里的問句趕走。
她決定不再就此沒完沒了的想下去。既然離開了陸府,那么,關于陸府的一切,便讓它過去,她要繼續(xù)自己的生活,她本來應該有的生活。
她要忘掉他。
她想起母親早晨的眼淚,便決定去母親房中走走。
走至母親周氏房中,見她正呆坐在窗前的桌椅旁,目光呆滯望著窗外不知道什么地方,她輕輕叫了聲:“母親!”
孔母周氏轉了臉來,見到孔蘭正向她走來,便起了身子,對她說:“剛才你睡得可好?”
孔蘭說:“嗯,還好。”
周氏說:“聽馬江說今日府門前來了個公子,是誰?”
孔蘭說:“不認識的?!奔热魂憥r與她日后無甚關系,對母親說出是他,少不得又一番解釋,她便如此說道。
周氏說:“那你見了那人沒有?”
孔蘭說:“見著了?!?p> 周氏說:“怎么見著了還不認識?”
孔蘭這才發(fā)現(xiàn)撒的謊不夠圓滿,便說:“見著了,但他說他認識我,我卻是不認識他的。”
周氏說:“聽說前幾日也來了幾個公子打聽你的下落。既然他們對你還有情意,你可好好挑挑。”
孔蘭說:“我也不想嫁什么人了,就陪著母親在這府上終老?!?p> 周氏瞪了她一眼,說:“說什么胡話呢,女孩子總是要嫁人的?!?p> 孔蘭說:“日后再說吧。對了,那陳安怎么樣了?”她在陸府時一想起陳安便覺得愧疚,因此想知道陳安在孔府的近況。
周氏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說:“你關心他作甚?”
孔蘭看母親的反應知道連母親也覺得自己和陳安有什么關系,當下著急地說道:“母親,我那夜就說了,他只是助我逃走的,怎地你們全都不信?我問起他,也是怕我父怪罪于他,平日里給他穿小鞋?!?p> 周氏便說:“你父也沒把他怎么地,也不曾扣他工錢。更沒趕走他?!?p> 孔蘭說:“那我就安心了?!?p> 周氏便不再說話,仍是呆望著窗外。
不知怎地,孔蘭覺得母親與自己說話時似有些心不在焉,仿佛心思并不完全在自己身上,她總是看著窗外的梧桐樹發(fā)著呆,神情看著甚是索然,她不知道母親因何這樣,是與父親鬧別扭了還是別的原因?
她父親一直甚是寵溺母親,對那孫姨娘極少關注。孫姨娘自己倒也不甚爭寵,許是知道爭也爭不過,她要的本也不是他的愛憐。她一個侍女出身,如今混得府里人人俱她三分,兒子女兒又為人上人,對她來說,已經甚是心滿意足了。
孔蘭覺察出母親不怎么想說話,便猜她可能只是累了,便告辭了母親,出了孔府,想去府外走走。
走在惜日常常在此玩耍的田梗上,眼前只見金燦燦的油菜花地與綠油油的麥苗地錯落交織成一副絢麗的春景,間或有鄉(xiāng)人躬耕于田,有孩童們在田間追逐嬉鬧。
抬頭間,見半空中飄搖著兩三只風箏,線的另一端在孩童的手里牽著。
她想起自己幼時也曾在這兒與孔蓉一起放過風箏,有次孔蓉還曾把一只風箏的線不小心自手里滑落,那風箏便跌落在一棵樹的樹梢上,由一個好心的鄉(xiāng)人爬上樹幫她們把風箏拿了下來。
時過境遷,記憶竟已如此遙遠。
正漫不經心地走著,只聽得耳旁一個女人的聲音問道:“你可是孔蘭?”
她轉過臉,看到一個鄉(xiāng)間婦女,正一只手里拿了一把青草,另一只手里拿了放草的柳編筐藍,斜了眼看她。她認出是叫齊氏的這附近的村民,便禮貌一笑說:“嗯,是我。”
說完又想起,以前這個齊氏和附近的鄉(xiāng)民一樣,都是叫她大小姐的,現(xiàn)在突然改叫她孔蘭了,只恐也是無意,便沒往心里想。
齊氏問道:“你這可是回娘家來了?”
孔蘭說:“嗯?!辈恢雷约罕恍莸南⑦@位齊氏知曉了沒有,眼下她不想多說,便敷衍地回了一句,回完又覺得不甚禮貌,因此對那齊氏說:“今年看你這田間的樣子收成應該不錯?!?p> 那齊氏“哼”了一聲,說:“收成好不好是不知道,再怎樣也是不如貴府上的收成。”
孔蘭聽了,只覺云里霧里,不由自主問道:“你這話是何意?我府上哪里有什么收成?”她祖上遠在廣林省,父親十年前來此任太守之職,在這兒無半分良田,哪里來的什么收成?心想她說收成的意思莫非是父親的俸祿?
那齊氏聽了她的話,只冷笑了一聲,不再回她。
孔蘭見齊氏這副模樣,心想這人怎地今日瘋瘋顛顛的,就沒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