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陣師原本不多,且往往傾城傾宗之力,若非宗門勢力供養(yǎng),哪里能長久,散修幾乎是沒有的。
商鼎乃鼎元大陸第一大國,北有雪鼎,西踞漠鼎,東南角上是自由城邦天魔角。
要論陣法,在邊陲小國多與巫邪之術(shù)相論,由此不成氣候。
論及商鼎,三宗一閣便數(shù)一首一尾那一宗一閣造詣最高。
碧云天乃商鼎第一大宗暫且不提,十二護道宗門下沒有不精的。世家子弟,多集于此。
而流丹閣作為神侍家族,壟斷絕學(xué),迂腐保守,內(nèi)門不收外姓子弟,近百年來都未曾再出過一個元嬰。竟也能憑著那陣法、劍術(shù)二絕,與三宗并列。
也堪稱奇!
但終歸是襲前人之學(xué),陣法一絕,百年來未曾革新,因而被碧云天隱隱壓了一頭,勉強稱個第二。
小丫頭對此有所耳聞,倒也不太在意。
若連前人之學(xué)都沒摸明白,談什么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小丫頭早慧,讀什么書,習(xí)什么字,往往一點就透,遠遠超出同齡人。這倒是把她養(yǎng)得驕傲放縱了些。
然而枯燥乏味的陣法一門,卻讓她幾乎魔怔。
白塔藏書萬冊,小丫頭自識字起,就天天賴在里頭。
四年,只看陣法之書,連最底下的一層也未看完。
“看書抵什么用?”謝宛不以為意,“最好的劍客,只在戰(zhàn)場。最好的陣法,也不在書里?!?p> “前輩……六師姐倘若只是金丹中期,又怎么有一念千里的‘移步換景’之能?”小丫頭拋出了自己的疑惑。
“誰說只有靈修者才通此能?”謝宛輕笑,“條條大路皆成道法?!?p> “這才是至理?!?p> 許仙仙唔了一聲。
謝宛又道:“‘移步換景’之能,或許元嬰才有此能,但你若細想,天下有幾個元嬰?寥寥百十人。莫非遇上什么緊要物事,都得去尋個元嬰老怪?“
”想必之前沒有人這樣教過你,但陣師,只有成與不成,沒有境界之分?!?p> “與靈修者不同,陣師更像是一種身份。靈修者以靈脈凝氣為基,筑基,結(jié)丹,成嬰,再往后便是不可知之境。靈修者通常只專于一脈,修行方式各異?!?p> “陣師卻是一種專長?!?p> “喏,方才你正是入了我的陣?!敝x宛把那四鯉盤輕輕一撥,一個個泛著幽光的大小陣法顯現(xiàn)出來。
“搬山陣?”小丫頭的三分猶豫,在觸及到謝宛臉上那抹似有若無的笑意之后,變?yōu)榱耸帧?p> 搬山陣陣如其名,有搬山移海之能。而小搬山陣又稱傳送陣,其中又有活死物的分別。
而眼前的小陣,就說是小搬山陣也過了。
小丫頭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可除了大小搬山陣,她實在想不起任何與空間移動有關(guān)的陣法。
“你說的也不算錯。”謝宛道,“想必你也知道,太古之戰(zhàn)后,天地靈氣稀薄,修行不易,且往往為靈修世家所壟斷。而陣法一門,最珍貴的,便是那大大小小的古戰(zhàn)場遺跡中,所遺留的陣法殘卷。”
說到這里,謝宛忍不住看了小丫頭一眼道:“只可惜上古戰(zhàn)場太過慘烈,而先天秘境又是機緣難得?,F(xiàn)在遺留下來的什么萬卷千卷書,不過是太古時的寥寥。”
“但即便如此,傳至今日,天地靈氣稀薄,靈礦珍稀,陣法消耗又極大。更莫說那欺世盜名者……陣師之式微,也可窺之一二?!?p> “那想必,這是你自己改過的陣法?!痹S仙仙依然不解,如此短距離的小型傳送陣,能有什么用。
“此陣名為‘掠影’。對于靈修者而言,這便是‘移步換景’的神通。對于武學(xué)者而言,這是叫做‘輕功’的身法?!?p> “但它的優(yōu)勢卻體現(xiàn)在——依傍外物?!敝x宛接著說,“靈修者耗靈氣,武學(xué)者耗內(nèi)力,此陣啟動,卻只耗——錢!”
“將大量搬山陣重疊組合,縮小功能范圍,再加以一定改造,就成了掠影陣?!敝x宛面無表情地推銷著她自創(chuàng)的陣法,“有靈力最好,沒有倒也無妨,只要消耗靈石即可催動陣法。”
“若連續(xù)使用,便可達瞬移之效!”小丫頭舉一反三。
“如果你真有這么多閑錢?!敝x宛潑她一臉冷水。
哪有這么燒錢的傻子。
謝宛沒發(fā)現(xiàn)的是,臉色陰郁了一個多月的小丫頭,此刻眼睛里充滿了靈動的光芒。
數(shù)十年后,當(dāng)許仙仙身披孔雀翎繡花火鼠裘,手扛三尺高的青綠古銅鼎,腳踏金光閃閃血色重瓣蓮,在南岳秘境里橫著走的時候。
那時,小富婆許仙仙大約就會回想起,這里,才是她致富之路的開始。
……
靈秀生動的仙桃葫蘆窗欞將屋內(nèi)景象切割,燈火昏暗的屋內(nèi),傳來婦人低低的抽泣聲。
青衫丫頭侍奉在旁,不敢作聲。
婦人的眼神空空蕩蕩,寂靜得沒有一絲神采,只有紅腫如桃花的兩眼滑下斷斷續(xù)續(xù)的淚珠。
白衣素縞的婦人神色疲憊而木然,只是癡癡地看著床上雙眼緊閉的男孩,用她蒼白枯瘦的手,一下又一下?lián)崦泻⒌念^。
“二夫人……”青衫丫鬟的聲音微微有些發(fā)顫,她是從外門差遣過來的,流丹閣滅門慘案,幸得二夫人和小少爺尚存一息,又從閻羅王那里救回來。
只是,一個瘋了,一個又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婦人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仍是呆呆地看向前方。
“怎么,二夫人還是不肯回房?”屏風(fēng)后盈盈走來一人。
“月落姐姐!”青衫丫鬟如遇救星般看著眼前約莫二十歲的清麗女子。
“讓我來吧。”月落兩手穿過婦人肋下,想將她攙扶起來。
“?。“““““ 眿D人突然死命掐住侍女的手,眼中出現(xiàn)驚懼之色。
“二夫人,二夫人……”青衫丫鬟急急握住婦人的手,往婦人口中塞了一個布包。
凄厲而瘋狂的尖叫貫穿了兩個丫鬟的耳膜。
“月落姐姐,月落姐姐……”青山丫鬟慌得六神無主,這些日子,二夫人好容易平復(fù)些,怎么恰好今日許二太爺外出去了,夫人就好端端發(fā)起病來。
“別吵!你想嚇著夫人嗎?”月落低聲喝道,仿佛手臂上的抓痕根本不會讓她感到半點疼痛。
月落的指尖閃過一絲綠光,二夫人的神情又開始變得木然,被塞住的嘴里流下一絲絲涎水。
被攙著的二夫人的呆板茫然的眼里沒有一絲神志,口中不知唔嚨念叨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