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你雖然討厭他,恨不得他死,可是有時卻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佩他,因為他......做的事情都是正確的。忠言必將逆耳,忠臣向來為君主所厭。
而魏征就是這樣的人!
李世民必須承認(rèn)一點,他現(xiàn)在非常想讓魏征去死,死遠(yuǎn)點,最好一下子撞死在棱角,撞得頭破血流,然后棄骨揚灰,大解心中郁氣。
但他不能,或者說此時此刻不能。大唐百廢俱興,頡利可汗虎視中原久矣,渭水之盟的恥辱還未被滾滾流逝的江水洗刷。民事凋敝,隋末戰(zhàn)亂十室九空,此時的大唐太虛弱了,哪怕它繼承的是隋朝龐大的疆域,但就如同一個病著的巨人,群狼環(huán)伺!
國有諍臣,不亡其國!
兼聽則明,偏聽則暗。這些淺顯易懂的道理,歷代君王都在懵懂幼時背誦過,可背誦與實施起來卻是天差地別。
“玄成,朕明白你意,何必以死而諫之?”李世民僵硬的臉上硬生生的擠出笑容,隱藏在衣袖的手攥的更緊了些,可是又忽的松開,抬腳向前跨了一步。
“朕非昏庸之君,臣乃正直之臣。”
他對著在場的官員先夸贊了一番,讓他們平身,可是只有幾名官員起身,二十幾名御史臺的言官卻依舊跪在地上。
跪,這個字在唐朝是不同的。他們非是屈服于胡虜?shù)牡秳?、?quán)勢的淫威,而是委婉......不,是強硬的抗?fàn)帲?p> 魏征卻絲毫不領(lǐng)情,悲呼道:“陛下心存大志,意在開創(chuàng)盛世,威加四夷,微臣實明知,然襤褸發(fā)于微絲,破履始于初試......陛下今日因噎廢食,焉知明日不荒于政?
荀子亦曾言,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今日陛下寬于心而放妖道,明日......君主怠政,奸妄得權(quán),朝堂亦將烏煙瘴氣,百姓亦會深陷于水火之中。
如此,陛下所圖,所想,所思,所慮之王朝霸業(yè)將付之流水,安能兵出漠北,一解渭水盟約之憤懣?“
四周喧囂的聲音頓時停歇,那些嬉笑、看熱鬧的百姓也不再出聲,反而敬佩的看著那個顴骨高昂,眼睛深陷,頷下有著三寸美須的朝廷官員。
他是魏征,是敢于以死諫言的言官。
他身上所穿的朱紫色圓領(lǐng)官服洗的有些發(fā)白,白的令人感到不可思量,在下裳里的褐色內(nèi)衣,也隱隱約約能看到補丁,他很瘦,瘦的有些能被風(fēng)一下子吹到。
可他很頑強,左手拿著官帽,右手提著下裳,那顆倔強似老牛的頭顱永遠(yuǎn)不肯低下,若是低下,那便是命隕之時。
“呵,真是頭蠢驢,陛下已經(jīng)答應(yīng)的事情,哪能輕易反悔?”長孫無忌不屑的瞅了一眼魏征,在口中含著的唾沫真想一口呸到魏征臉上。
“可笑,真是可笑,還真的有言官敢死諫?若是那道士真的有一天能成為霍亂朝綱的妖道,只需派遣兩名刀斧手,趁其不備,直接殺了了事,哪里需要這么麻煩。還需要違抗陛下的圣旨.......“
說罷,長孫無忌將衣裳上的褶皺仔細(xì)的捋平捋順,頭上的碧玉發(fā)簪也固定的一絲不茍,他用手抬了抬沉厚的下裳,從列臣中站了出去,端莊的走了幾步,充滿了貴族的教養(yǎng)與風(fēng)范。
可是......他跪倒了,跪倒在言官的前面,表情充滿了淡然,頭上用碧玉發(fā)簪固定的官帽也摘下放在地上,頓時發(fā)髻紊亂,他一拜道:“微臣長孫無忌......附議魏征所言,處斬國之妖孽!”
最后的一句話,他說的斬釘截鐵,沒有絲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朝堂上的眾臣見狀,也三三兩兩的走出了席位,他們有老的,有少的,老的不能走路,需要仆役的攙扶,少的則捏著袖角,心里緊張非凡,但依舊抬頭,昂然斗志走向前方。
“臣等附議魏征所言,襤褸發(fā)于微絲,破履始于初試!”
撲通一聲,數(shù)百名臣子提裳下跪,語氣決然。此刻是逼宮?還是勸諫?
太上皇想不明白,可也想明白了。有股氣象,叫做貞觀,有股氣魄,叫做魏征。
正是這股氣象、氣魄,狡詐如狐的長孫無忌選擇了跪下,而不是似獵人一般潛伏在暗處,獵物縱然可口,可......背棄原則將懷著幼兒的母鹿捕捉,那便是人神共憤的事情。
好雨知時節(jié),當(dāng)春乃發(fā)生。
在長安城的春季,每隔兩三天便會下一場春雨。春雨不大,淅淅瀝瀝的如同浸潤的甘霖,浸濕了衣服,卻不會讓人感到厭煩。
可是今日的李世民卻有些煩了,煩的頭疼,列臣站過去支持魏征,他是欣慰的,可也是恐懼的。
皇帝的權(quán)威似乎被一種名為道理的東西所束縛,所約束,若是沖破這層約束,那便是昏君,若是甘于被禁錮,那便是.......明君。
而站在一旁的李淵,心里也蠻不是滋味,是遵從魏征的忠直言論,將清羽這隊友給出賣,還是保護(hù)隊友,做一個反派?
這件事情似乎越攪越大,他都難以收場,本來簡簡單單的讓清羽忽悠一下李世民和朝臣,接下來抓住清羽把柄,然后兩人合伙賣香水,偷偷的發(fā)大財,甚至還可以假借“仙氣”這個招牌吸引熱點。
但萬萬沒想到,毫無漏洞的計劃被輕易的撕開了。
“某不贊同汝等所言。”李淵最終還是咬了咬牙,站了出來,畢竟也不能見死不救清羽,開口道:“若由魏征所言,襤褸發(fā)于微絲,破履始于初試,那么我等干脆不要穿衣服了,反正最后都要破,也不用穿鞋子,反正最后都要被腳磨爛。
某曾經(jīng)在《韓非子》上看過一個小故事,從前有個鄭國人,想要買一個新鞋子,于是事先量好了自己腳的尺碼,可是到了鞋匠家里卻發(fā)現(xiàn)尺碼忘在家里,便急匆匆的跑回家中,但最后市集散了,鞋子也沒有買到。
此乃韓子所言鄭人買履!
現(xiàn)在朝政是廢是興,何不如汝等拭目以待,為什么偏偏非要用已經(jīng)丈量好的尺碼來看?“
“狡辯!狡辯!“魏征心里恨得牙咬咬。
苦澀的柿子
今天事情比較多,更新的遲了些,沒有按照說好的八點更新,深表歉意,今天時間有點緊,只能更新三章,另外一章更新明天補,明天八點準(zhǔn)時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