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禮鐘敲響,沒有了昨日那般令人猝不及防之意,可是今日主殿上籠罩的淡淡慘霧,令云團上的晴光失色許多。
云青兮倚在外殿大柱上,眼眸輕掩,看著遠處山巒的眼底有些紅絲,云峰上的煙云濃了些,山青色若隱若現(xiàn)。
昨日似乎做了一個夢,水中倒影著遠處的山,還有一人模糊的身影,白衣飄飛,突然間被一塊石頭泛起的漣漪碎了這夢,醒來之后的云青兮無法入睡,睜眼看著外面的天色漸漸亮起,在夢中……她似乎很討厭那白衣身影。
收回視線,云青兮看向守在主殿已有一夜的人,那微微低頭的身軀,與以往見過的呆愣少年不同,背后看來令人有些心疼,大概是因為那石楠花,這具身體多少有些感動。
感到有道視線留在自己身上,云青兮看了過去,不出意料地撞上了傅祈卿透過來的幾分暈染開的眸光,里面的情緒,是責備。
她嘴里的苦味不受控制的開始蔓延,顧青如今躺在這里,而原本三年前云青兮也該躺在這里,兩者之間是否聯(lián)系,她不知,但是知曉瀛洲已經(jīng)派人前去蓬萊了。
云青兮嘴唇輕抿不語,眼神平靜淡然,這一刻不再像是瘋癲了三年的人,原本想從四師兄這里多少詢問出蓬萊的近況,眼下沒了機會,只等……瓊?cè)A殿殿主派的人歸來了。
傅祈卿眉眼一派清寒,見著眼前人淡然的模樣,微微皺眉。男子今日多了一根發(fā)束,將平日里稍顯幾分慵懶的墨發(fā)束的高了些,側(cè)臉看來添了些許堅硬,唇色淡紅,唇形極是好看。
云青兮看著人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也將自己的身子離開了身后多少有些支撐作用的柱子,白衣之下瘦弱的身子,在養(yǎng)出的幾分圓潤的臉下有所掩飾,可是她的修為大減也是事實,這在瀛洲已是人人皆知之事,便是如何能得到下山的機會。
她心上突然襲上了莫名的笑意,此情此景下,果然……她最在意的還是自己,想來此時臉上暈染開的,應(yīng)有幾分自嘲。
“殿主,四師兄身上不見傷口,修為也在,元魄也不曾損耗半分,不知是何人用何種手段置其……”之后的兩字留在了嘴邊,今日瓊?cè)A殿殿主是親自來了主殿守靈,開口的是水云榭殿主云起指派的負責此事的弟子,此時面向眼前的老者,姿態(tài)自然謙卑。
云青兮瞬間冷下又恢復(fù)正常的神態(tài)無人瞧見,注意力也轉(zhuǎn)移到主殿之中,師父不在,此事為了公正,瓊?cè)A殿不好插手。
不過水云榭的殿主,在她看來有幾分古怪。
“這事既然交由了水云榭負責,這瓊?cè)A殿自是放手的干干凈凈,你有疑惑不解之處,也該去問你師父云起,我老人家可操心不起。”明明是很正常的托詞,卻因為老者說話的語調(diào)讓人生出幾分笑意,但語氣中不免帶著的委屈之意,也是令人眼眸一暗。
該是因為弟子不知何因被殺,該是因為此時不過是想安靜的思念一下弟子,卻是有人纏著詢問問題,再在心上刺上一刀。
“是”相問的人臉頰上有了紅暈,憋了好久才說出這一字。
云青兮眼底眸光亮了一些,今日才發(fā)現(xiàn)這老頭有幾分可愛。
此事雖算不上一個插曲,但云青兮卻是下意識地注意著明羽的神情,與瓊?cè)A殿殿主臉上盡顯的悲傷不同,她這六師弟的臉上可以說是無動于衷,瀛洲喪事在平輩之中自然沒有跪禮,明羽就這般站著,眼底看的是眼前換好衣裳躺在地上的一具冰涼尸體,在她這處觀察,明羽視線之下所及的是什么看不太清,但是清晨她到達主殿時,眼前人就是這幅樣子,這般姿態(tài),她想,六師弟是有所發(fā)現(xiàn)。
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尸體可是會說話的。
她站在這里,心中除了無時無刻在惦記著離開瀛洲的這件事情,此時還心生幾分惋惜之意,若是躺在地上的人身處九重天,已成為九重天上哪怕是散仙一級,只要元魄不散,終是有機會重生的。
但是瀛洲等修仙的仙門,肉體還未脫俗,靈魂盛在這樣的軀殼中,等到七日之后,自會散去,冥府那邊的陽壽名單上便會劃去此人的性命。顧青天賦高,修為不低,若是潛心修煉,這生死簿上便不會有了他的名字,便也是跨過了生死一說。
但是……可惜了。
瀛洲派人去蓬萊約有兩三日的日程,雖是用騰云駕霧之法,但經(jīng)不起一日一夜的趕路,這兩三日,瀛洲大概有人會按捺不住,云青兮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明羽,她這六師弟身份不簡單,心思似乎也不像她想的那般單純。
今日的瀛洲沒有往日的那股熱鬧之氣,畢竟死者為大,需得肅穆。
云團上的晴光實在有些奪目,云青兮微瞇著眼,九重天,別有三年,那一時的執(zhí)念,怕是遙遙無期了。
傳言九重天上有一小世界,天君每千年需得進入一次,求得九重天與三界永世安定的福祉,除了天君有此資格外,九重天上憑己之力能進入的不過三四人,瑤池王母在內(nèi),而冥府的閻羅王閻焰是其中比較特殊的,冥府隸屬于九重天,但前世聽聞閻焰與天君生了矛盾,結(jié)了怨,冥府有意脫離九重天。
這小世界,名為虛無之境,由長殿主穹天門下兩大弟子監(jiān)管,分別為司明境殿主與司影境殿主,一人不染世事,只做各界的執(zhí)法者,一人愛恨分明,接管萬丈紅塵的是非恩怨,因為有虛無之境的存在,三界自起便未發(fā)生過什么戰(zhàn)亂,因為法度不同,各自營生,分不出高低貴賤,有仙自愿毀棄仙體,下凡為人;有人一生修煉,只為成仙;有仙厭了天界,入魔修心;有魔戀著天界清閑,看中天界風光山水,舍了一身魔氣,重新修煉,重渡為仙。
三界是一派和氣,人間在某種程度上也得到了最大的安寧。
只是聽聞穹天殿主閉關(guān)已有上萬年時間,但天君第十個千年未得進入虛無之境,便是四下起了議論,說是長殿主有意在門下兩大弟子中選中一人成為繼任殿主,但因兩大弟子各有心思,虛無之境的門沒有打開,這一千年便拒了他人的到訪。
天君沒有多做議論,只是開口言明,靜等下一千年。
前世她身處九重天,親眼見過天君兩次進入虛無之境,不知為何,對于那個未知的領(lǐng)域,她竟生出執(zhí)念,不過三千年修為的她,說來是心生妄想,有意爭得資格進入,后來因緣巧合之下,她有了一個機會。但是眼下,連進入九重天也看似是遙遙無期了。
“殿主,凡間王朝更替,氣運何數(shù),還請殿主告明屬下,屬下以便在大好河山圖上記下?!?p> 背對著開口之人的身影挺拔,墨發(fā)盡數(shù)披散,一語不發(fā),但威嚴盡顯。男子俯視著眼下的云團,似乎透過萬層云層看著世間事,突然四周響起了涼薄的聲音,冰寒絲絲入骨。
“司明境用不了司影境的東西,你莫是不知道?!睕霰≈翗O,無喜無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