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園外小院，濯清與黃名盛一起喝酒談心。
黃名盛對濯清說道：“王爺，上次去金陵，我也順道去船廠看了，咱們主要造得是福船和沙船，福船吃水較深，是主力戰(zhàn)船。另外就是沙船改裝的登陸船，吃水淺，適合登陸。王子騰大人還是很配合我們，讓手下官員調(diào)撥了一部分舊船整修，又新造了一部分艦船。王爺最快也要到明年下半年才會用兵，應(yīng)該來得及?！?p> 濯清點(diǎn)頭道：“我打算是秋天開始集結(jié)，十一月以后展開攻勢。冬季安南是旱季，更利于發(fā)揮我們火炮、火槍的威力，另外冬季多北風(fēng)，方便我們的帆船從兩廣快速補(bǔ)給人員物資?！?p> 黃名盛見濯清對天文地理如此熟悉，心里是非常佩服的。
黃名盛問道：“你讓隋遠(yuǎn)去江南募兵，那些礦工和船夫訓(xùn)練一年半來得及嗎？不如挑選些南洋水師的士卒？”
濯清笑道：“熟悉海況的人才固然重要，但現(xiàn)在南洋水師里那些驕兵悍將，堪用之人不多。士兵令行禁止才是勝利的保障。再說安南之戰(zhàn)主要還是陸戰(zhàn)，并非海戰(zhàn)?！?p> 黃名盛點(diǎn)頭贊同，濯清又說道：“錢莊的事還是重中之重，恭懋兄對鏈二哥要用，對鏈二奶奶要管。鏈二哥不用，他要滋事，他片刻離不開女人，到時候反而壞事。鏈二奶奶能力強(qiáng)，眼光卻不夠長遠(yuǎn)，你不限制她，她膽子大，做事便無所顧忌?！?p> 黃名盛笑道：“王爺早把那兩位看得透透的，我定會妥善安排。咱們錢莊有頂身股的做法，現(xiàn)在只要說要招掌柜伙計，那人能排到長安城外去。”
濯清笑道：“現(xiàn)在不忙著鋪大，先摸著石頭過河，步子太大容易扯著蛋。”
兩人相視一下，哈哈大笑。
尤氏二姐妹也想跟濯清一起去江南，濯清沒有答應(yīng)。兩姐妹都有些不高興。
濯清只得抽時間多陪她們，安撫一下?？梢娕硕嗔艘膊灰欢ň褪呛檬拢褰K于體會到了幸福的煩惱。
秦可卿希望濯清帶上秦鐘，讓她弟弟去外面增長些見識，跟著濯清學(xué)點(diǎn)本事。
濯清無奈只能答應(yīng)，幸好秦鐘這個小舅子是比較乖巧聽話的。
最近秦鐘在濯清給他買的小院，與智能兒雙宿雙飛，沉浸在自己的二人世界里。如此帶出去一段時間也好，免得沒了進(jìn)取心。
濯清想著自己很少去惜春處，如今又要去江南，不知道幾日才回，便向隱香林走去。
隱香林的門是木頭做得，簡易而質(zhì)樸。地上蜿蜒的小路用細(xì)白砂圍著石板鋪成，兩邊都是郁郁蔥蔥的樹木。
走進(jìn)去叫看到一灣泉水，上面有一座小小的木橋。
惜春的院里，也是簡潔，幾株竹子，方形苔蘚與方形石板間隔，組成一副圍棋棋盤的樣子。
院里草地上還放了一尊石頭的彌勒佛，邊上還有石頭香龕。
院外的樹上不時有鳥兒在鳴叫。真是‘清晝猶自眠，山鳥一時囀’的好地方。
入畫見到濯清來，連忙叫小丫頭去泡茶，惜春看到濯清也很高興，平日她最喜歡畫畫，濯清曾經(jīng)拜鄭里庵先生為師學(xué)畫，自然畫技高超。
只要有機(jī)會，惜春每每都要拉著濯清教她一些技法。
惜春已經(jīng)比濯清初見她時長高了些，濯清也很疼愛這個小姑娘，從小父兄就不關(guān)心她，寧國府的不好的名聲，又讓這個小小年紀(jì)的女孩，承受了她這個年紀(jì)本不應(yīng)該有的壓力。
惜春問道：“今兒二哥哥怎么有空來看我？”
濯清笑道：“其實(shí)也沒什么事，就想來看看四妹妹，過幾日我要去江南辦事。你若有什么事可以找平兒姐姐?！?p> 入畫在一邊端過茶杯，放到濯清面前，說道：“平兒姑娘經(jīng)常過來，看我們有什么短了缺了的，我們姑娘在這挺好的?！?p> 惜春并不搭理入畫，只拉著濯清的袖子說道：“二哥哥，我上次臨摹哥哥送我的畫《墨荷》，怎么都畫不出你那畫里的禪意，哥哥一定要教我?！?p> 濯清笑道：“四妹妹，繪畫強(qiáng)調(diào)心靜意遠(yuǎn)，你可以心靜，少了意遠(yuǎn)。意說起來很玄，主要還是你對事物的看法。若你能體會到荷花的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yuǎn)益清，亭亭凈植的神韻，你就能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歡它，那你筆下的荷花才會有了靈氣。仁者樂山，智者樂水。你只有樂在其中，你畫畫才會其樂無窮！”
惜春若有所思，濯清繼續(xù)說道：“四妹妹無須擔(dān)心將來，隨園以后就是你的家，老太妃人很好相處，你有空可以多去陪陪她。佛法雖無邊，但逃避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何況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坐才是真正的信佛?！?p> 惜春有所悟道：“前日所看《南華經(jīng)》內(nèi)‘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遣皇且彩沁@樣的道理？”
濯清道：“如同‘山木自寇，源泉自盜’，這些都是被動消極的想法。我先生曾云‘難得糊涂’，真愚是混沌，藏愚才是道。這才是我們應(yīng)有的生活態(tài)度?！?p> 惜春說：“我常聽人說牟尼院的靜玄師太是得道法師，還想常去聽她講經(jīng)說法?！?p> 濯清笑道：“你去聽她講經(jīng)說法就是‘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還沒有大徹大悟。真正的頓悟應(yīng)該是‘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心中有佛，所見皆佛?！?p> 惜春嘆氣道：“只嘆我看了許多的佛經(jīng)，倒不如哥哥幾句話明白。”
濯清笑道：“妹妹以后就不要講佛談禪了，都只是逃避之法。哥哥我所知所能都不能大徹大悟，何況妹妹？”
惜春看濯清真心實(shí)意勸她，心中頓感溫暖。若不是小小年紀(jì)感受不到人間溫暖，又怎么會看破紅塵，喜歡那青燈古佛？
惜春流淚道：“哥哥，你待我比親兄長都好。我其實(shí)心里都明白，若沒有哥哥，也許我都被賣到那教坊司，去了那見不得人的地方，或打、或賣、或殺，都不會有人管?！?p> 濯清用手擦去惜春的眼淚，撫摸她的頭發(fā)，灌她一口雞湯道：“妹妹只要不亂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將來，不念過去，如此便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