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亮狹窄的地道,吳全勝拽著一侍衛(wèi),兩條老腿自下井之時便狂顫不止。舉火把開路的兩名侍衛(wèi)握大刀的手心全是冷汗,每當(dāng)有老鼠受驚從墻角竄過,他們都會緊張地提起大刀。
再往前,冬華聞到一股怪味,隨后其他人也聞到了。
“好臭啊---”吳全勝捂著鼻子說,“好像是下水道---”
事實證明,吳全勝說對了。
——
黑道盡頭是一道鐵柵欄門,門就開在下水道石壁靠上位置,可看到下水溝里慢慢涌動的污水。
門上有銹跡,鎖繡得比較嚴(yán)重,用刀輕輕一撥便掉了。
“二小姐,這都到頭了,也不見人,要不先上去吧?!?p> 吳全勝實在是受不了這股味道,感覺再待下去,他非吐不可。
——
“好吧,先回去吧---”
至此,梅長雪心想:
【此處蹊蹺,吳全勝靠不住,還是等入夜再來探吧?!?p> ——
還是拿火把的侍衛(wèi)在前開路,狹窄的黑道蜿蜒至拐角處,黑暗處,襤褸的衣擺勉強遮住一雙又臟又黑的腳。
黑影睜眼,一張口,嬰兒的哭聲如驚濤撲向眾人。
——
“又來了---”
侍衛(wèi)們緊張地圍成一圈,吳全勝嚇得直接癱坐地上。這哭聲令人心底發(fā)毛,冬華心里發(fā)怵,不自覺地挨緊梅長雪。
完全看不見那黑影藏于何處,她究竟想做什么?正因為看不見,所以她才會慌,才會覺得害怕。
“二小姐?”
冬華不禁喚了聲,因為她注意到梅長雪超乎常人的鎮(zhèn)定。
——
而此刻,梅長雪并非像其他人那樣,睜大眼睛四處看。她不僅沒看,還閉上了眼睛。
無形的血氣越過侍衛(wèi),竄進(jìn)拐角處,圍繞著黑影,凝聚成一個隱約的輪廓。
【看見了!】
梅長雪猛地睜眼,大為詫異:
那人竟然有靈脈!
——
靈脈只存在于修仙之人,莫非此人乃是仙門余孽,藏于此處伺機報復(fù)不成?
也不對,既然要報復(fù),為何不害陛下,要去害良妃?
——
忽然間,哭聲戛然而止。
“走---走了嗎?”
吳全勝拽著侍衛(wèi)的腿爬起來,整張臉已被汗水打濕。
——
【不---不是走了,是來了---更近了---】
梅長雪在心里這樣回應(yīng)著。
——
很快,詭異的黑煙如惡獸竄出拐角處,撲向眾侍衛(wèi)。吳全勝直接嚇得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其它侍衛(wèi)揮刀砍了幾下,沒傷及黑煙,倒是被黑煙鉆進(jìn)七竅,也相繼失去了意識。
——
不過眨眼間,還筆直站著的,只剩下冬華和梅長雪。
“二小姐,這些黑煙好奇怪啊---”冬華道,“怎么不攻擊我們呢?”
梅長雪也注意到了。不過,她觀察得更仔細(xì)。黑煙確實對冬華手下留情了,但梅長雪之所以沒事不是因為黑影沒發(fā)動進(jìn)攻,而是因為黑煙無法近她的身。
——
更濃的黑煙占據(jù)狹窄的暗道,很明顯,對方加大了攻勢。
“二小姐---”
煙太濃,阻礙了冬華的視線。
而后伸來一雙冰涼的手。
“二小姐?”
不!
不是梅長雪!
這股味道,不是!
“二小姐!”
冬華大叫,身體被一股力飛速拖走。
———
冬華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一幕,八個女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跪在她面前,拽著她的裙擺,不停地發(fā)出嬰兒的哭聲。
這是間又臟又黑的密室,沒有光,要是有面鏡子,冬華便會看到,自己那雙詭異的紅眸。好像是受了這哭聲的影響,血液里被封印許久的東西,有了蘇醒的跡象。
她無法想象,這八個女人是如何在這種環(huán)境下活下來的。角落里有一張石床,石床上堆了幾件華麗的衣衫和首飾,還有床被子,被子上躺了個睡得正香的嬰孩,嬰孩手里拿著一串珠花。
——
“你們別哭了---”冬華搓了兩下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道,“你們會寫字嗎?”
女人們還是哭,最后抓她來的女人率先停止哭泣,拿起樹枝在地上寫了一個字。
冬華盯著那字瞧了許久,尷尬了:
這什么字?
老夫子好像沒教過她誒。
不認(rèn)得啊!
怎么辦?
——
忽然間,女人們似乎聽到什么異動,緊張地跳起來,將冬華圍在中間,死死盯著密室門。
密室門出現(xiàn)一道裂縫,裂縫蔓延,就像蜘蛛網(wǎng)一樣展開,而后轟隆一聲,碎成石塊落地。
灰塵起,冬華不禁咳嗽了幾下。
——
梅長雪出現(xiàn)在密室門口,冬華大喜,喊道:
“二小姐---”
不愧是二小姐!
這么快就找來了!
——
“小心!”
冬華剛喊出口,一女人裹著黑煙攻擊梅長雪,另外七個女人也紛紛躍起,化作黑煙餓狼撲過去。
——
飛蛾撲火,不自量力!
梅長雪身上血光瞬間凝聚為屏障,直接震飛了第一個女人,而后其它七個也是同樣的下場。
被血光震飛后,這些女人身上都沾了血光,躺在地上無法動彈。
——
冬華完全看傻眼了,她老早就感覺到,兩位小姐不是普通人,但也沒猜到還有這么厲害的秘術(shù)。
——
此時,床上的孩子醒了,哭了。
八女人緊張地想要回頭,可惜被血光鎖著,無法動彈。
“來來來,不哭不哭---”
冬華抱著那孩子,一邊搖,一邊哄,那孩子慢慢止住哭泣,睜開了淚眼,而后冬華的眼睛也慢慢瞪大。
——
什么鬼?
小鬼眼睛里映照的,是她嗎?黑暗中的投影,比陽光下的影子還要詭異。
“二小姐,我的眼睛——變紅了——”
“這不是很正常嗎?”
梅長雪嗅到異樣的味道,正到處翻找呢。
“怎么可能正?!?p> 正常的,不是黑色嗎?
——
“二小姐,這小家伙的眼睛,也變紅了——這——正常嗎?”
“正常!”
那孩子,本就不是人。
——
梅長雪拽住被子一角,掀開。
“啊---”
沉浸在紅眸帶來的疑惑的冬華本能地發(fā)出一聲慘叫。
好不容易哄乖的孩子,又被嚇哭了。
——
被子之下,竟是一具幼小的骸骨。
應(yīng)是個嬰兒,梅長雪推算,大概有二十多年了。
——
而此時,梅長雪留意到,地上那個字是‘妃’字。
誰的妃?
她們是要指認(rèn)良妃,還是想告訴冬華,她們是妃子?
——
女人見梅長雪蹲在自己面前,如同困獸遇到仇敵一般,齜牙咧嘴。一口黃牙,一股惡臭,也不知多少年沒漱口了。
梅長雪將手放在女人頭頂,隔著一小段距離,以血氣為引,往深處探索。
扭曲的內(nèi)心,在戰(zhàn)栗哀泣。
而讓她的心扭曲痛苦的,是惑心咒的力量。此惑心咒遠(yuǎn)比白面郎君的惑心咒更深厚。
——
血氣轉(zhuǎn)為血光,在女人心中燃起一盞明燈。
“你應(yīng)該記得你是誰,你也應(yīng)該記得,有人夸贊過你,伶牙俐齒---”
——
【有人夸贊過你,伶牙俐齒---】
誰呢?
是誰呢?
女人感覺頭快要裂開了,她很難受,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她腦海里鉆來鉆去。
到底是誰?
眼神渙散,痛苦占據(jù)了她的大腦。
而后,隱隱約約,一抹黃影,于繁花前駐足。
【紅兒,你這張巧嘴可真是了不得啊---】
——
一陣風(fēng)來,黃影消失了,出現(xiàn)一張絕美的臉。
【今生寡人欠你們的,來世必當(dāng)償還---】
寡人?
——
“陛---陛下---”
晶瑩的淚水,沖走了污垢,在臉上流下一道醒目的白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