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拜訪完梅長雪后，吳全勝便來到風(fēng)月樓詢問風(fēng)月樓相關(guān)人等。
“大人吶，現(xiàn)如今出了命案，我等自是全力配合調(diào)查——只是這月姬姑娘受了驚嚇，舊疾復(fù)發(fā)一個時辰前才剛蘇醒過來。大夫說了要靜養(yǎng)，最好不見客——三娘懇請大人問話時，莫要讓月姬姑娘過分激動才是——”
“舊疾復(fù)發(fā)？怎么回事？”吳全勝隨口問道。
“心痛病，自小帶來的，找了許多大夫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p> 吳全勝心想，這便是所謂的天妒紅顏嗎？
——
“月姬姑娘，殿下跳樓時，你離殿下最近，可曾注意到殿下身上有何異樣？”
“沒有---我當(dāng)時很害怕，怕他對我圖謀不軌——他轉(zhuǎn)身之時我還在發(fā)抖呢——”
說完，臥病在床的月姬還弱弱地咳嗽了兩聲。事實上不是月姬在說話，而是月姬四容之一的月芙偽裝的月姬。可凡夫俗子哪能瞧出這些異常，更何況還是本就糊涂的吳全勝呢？
“殿下都跟姑娘說了些什么？”
“他——他說要小女子做他的小妾，小女子不從——而后他就威脅小女子，要從二樓跳下去——小女子以為他只是嚇唬我，沒想到他真的——咳咳咳——”
吳全勝表示吃驚，二殿下還有這樣深情的一面？
“小女子當(dāng)時很害怕，一來不敢信，二來又害怕他摔傷后，再誣陷小女子推他下樓——小女子倘若被扣下謀害皇子的罪名，只怕這天下便容不下小女子了——”
誰會為了一個女人而跳樓？盡管月姬姑娘美若天仙，可在生死之間，美人又算得上什么呢？
“那——姑娘為何不愿離開風(fēng)月樓，做殿下的小妾呢？他畢竟是陛下的胞弟，不管怎樣都比留在風(fēng)月樓強(qiáng)顏歡笑好吧?！?p> “大人說的不無道理，只是——小女子不敢欺瞞，實在是——二殿下長得——讓人有些食難下咽啊——”
這話確實不假，了解完‘實情’后，吳全勝更加覺得月姬姑娘沒有說實話?？墒遣还茉鯓樱?dāng)時屋里不只月姬姑娘一人，沒有人能證明月姬姑娘對二殿下用過手段，這一點是最令人費解的地方。
吳全勝還想了解得更細(xì)些，此時屋外傳來一陣吵鬧聲，好像是有人硬要往里闖。嘴里還嚷嚷著，見不著月姬姑娘就要從那里跳下去。
——
“這是第幾個了！我吩咐過你們，好好盯著，不許讓男人靠近這里——你們想把月姬姑娘嚇?biāo)烂础?p> 三娘沖小廝們發(fā)火，吳全勝盯著前來演戲的公子荼良細(xì)細(xì)打量，心想這男子生得如此俊俏，月姬尚且看不上，更何況二殿下呢?
說起二殿下的長相，青燕子曾用一句話和一個綽號精辟地描述過，就像是灑滿芝麻的加長版囧字，綽號“囧麻子”，尊稱“囧殿下”！
吳全勝走后，月芙恢復(fù)原樣從下床來到三娘身邊，瞥了一眼公子荼良，待公子荼良走遠(yuǎn)后才問三娘，道：
“他不是早就活膩了嗎？早前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怎么會愿意配合你演戲呢？”
“我也不清楚。”三娘說，“我去請他幫忙，他應(yīng)了，還挺爽快?！?p> 月芙聽了不覺冷笑一聲，心想估計是被她家主子的絕世樣貌迷住了吧，因為青燕子也贊嘆過，月姬姑娘生得絕美，瞧著冰冷，可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甚是多情吶，看了一眼便走不動道了，當(dāng)年第一眼看見月姬她就生出了要保護(hù)月姬的想法。
——
夜深，新皇著便服，來到二弟蘭圖的住處。上次一別已有兩年，再見便是君臣兩別，一直沒來得及把酒詳談，沒想到今日他竟癡傻到不能言語。蘭圖的王妃見了新皇，睜著紅腫的淚眼欠身行禮。
這時，蘭圖突然瘋了似地?fù)溥^來，撕扯蘭司的龍袍往身上裹，嘴里嚷嚷著說“這是我的”！
皇帝隨行的侍衛(wèi)立馬出手拽開藍(lán)圖，可還是教蘭圖撕下了一塊衣料。癡傻的蘭圖舉著那塊破布，高興得原地瞎蹦。
蘭司嘆了口氣，心想：
【癡了傻了，仍不忘覬覦這身龍袍，他當(dāng)真瘋了?；蛟S是時候了了這樁禍?zhǔn)铝??！?p> ——
走在皇宮僻靜的石板路上，皇帝暗自嘆了又嘆，想起往昔更覺心酸。這個弟弟生來就不討喜，自小就喜歡跟他爭搶。人家都說，皇家先君臣，后父子，先君臣，后兄弟，他還是心存一絲希望，畢竟二弟蘭圖是他的親弟弟，一母同胞啊?？墒聦嵶C明，還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心緒復(fù)雜的皇帝途徑芳華殿，見姬貴妃在院中舞劍。門半開著，綽約之姿時隱時現(xiàn)，飛舞的衣袂掀起的風(fēng)掀起了過往的一段回憶。
——
多年以前，他與二弟同去姬家，剛好碰上比他們年長的女孩在花園里舞劍。他們幾乎在同時，愛上了這位女孩，回去偷偷求著母親指婚。母親卻道，那是姬家最出色的小姐姬纖汶，尋?；首舆€求娶不得，唯有新君以江山為聘禮，才可娶之。
不久他被封為太子，他興致勃勃地去姬家求見他未來的太子妃，卻被對方一頓狠揍，回來哭著向母妃訴苦，母妃卻說這不過是她在考驗他而已。
——
“陛下，今夜是否要留宿芳華殿？”老太監(jiān)大概是猜到他有要逗留的意思，順勢問道。
皇帝剛要點頭，便見門內(nèi)女子忽而收劍跪地，久久不起，便覺得奇怪。隨后，芳華殿內(nèi)老嬤嬤破音大喊：
“叫太醫(yī)---快傳太醫(yī)---”
皇帝這才沖進(jìn)芳華殿，見貴妃裙下一片紅，頓時心涼了大半，知道她定是又小產(chǎn)了。而女子雖然面上慘白無血色，卻是眉頭也不皺一下，好似感覺不到痛一般望著他，仿佛在嘲諷他深情錯付。
“姬貴妃謀害皇嗣，賜——”盛怒之下的他頓住了，真要賜死她嗎？
半晌過后他咬牙改口，道：
“宣太醫(yī)！”
——
多年前她便說了，不愿為姬家而活，不愿為江山而活，她想遠(yuǎn)離盛京城，為自己而活。
可結(jié)果呢？
還不是被鎖在深宮中。
所以謀害皇嗣只是報復(fù)。
前幾天兩人剛吵過一架，她用那哀怨卻帶著嘲諷的語氣道:
【陛下總以為身邊人變了，其實是陛下變了。】
所以她沒變，她還是那個蔑視一切不喜做籠中鳳凰的姬纖汶。
——
“禁足半年，沒有寡人的命令，不許任何人進(jìn)出芳華殿！”
皇帝拂袖而去，殊不知他走遠(yuǎn)后，姬貴妃眸中藏不住的痛楚化作眼淚，從眼角滑落。她推開老嬤嬤，勉強(qiáng)借著劍支撐起身，仰望黑壓壓的蒼穹，待淚痕干了，才對身邊泣不成聲的老嬤嬤說道：
“不用哭，沒事---”
“怎么可能沒事——小姐，你這是何必呢！不值得啊——太醫(yī)都說了，再這樣下去以后就懷不上了——”
“罷了，本宮乏了。”
姬貴妃回屋后，在太醫(yī)到達(dá)前用內(nèi)力尋跡止血。她心想要是再大些，可能就會舍不得了。當(dāng)真是厭倦了四大家和皇家的游戲，自從踏進(jìn)這座金碧輝煌的囚籠，她便知道自己配不上一個好的結(jié)局。
太醫(yī)來了，開了一些藥方，并囑咐了幾句后又離開了。姬貴妃拿出珍藏箱底的畫卷，呢喃道：
“師父，倘若當(dāng)初我隨您而去，又會如何？”
仿佛間，畫中男子似乎活了，化作偏偏黑衣男子，對她說道：
“現(xiàn)在也不算遲，你若是愿意，我自會派人來接應(yīng)你。我有很多徒弟，但只有你最討我歡喜。你那時不是說想知道人間之外的景色嗎？”
是啊，那時真是這樣想的，可惜正如師父所言，人當(dāng)真善變得很！她含淚合上畫卷，吩咐老嬤嬤當(dāng)著她的面將畫卷燒了，算是絕了這個念想。人間之外的景色不過是少女時期不切實際的臆想，她走不了了，她被困住了。
——
此后不久，有黑衣人進(jìn)宮匯報將軍府的情況，兩位小姐臥床不起，大將軍牧九川翌日便會出發(fā)前去尋求解藥。
黑衣人出宮后便去了一家客棧，換山尋常的便裝，儼然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走進(jìn)將軍府。同時溜進(jìn)宮的，還有月姬姑娘和青盞，他們就藏于芳華殿內(nèi)。
當(dāng)時姬貴妃燒畫像時，月姬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青盞便問：
“月姬姑娘可是認(rèn)得此人？”
“聽說而已，未曾有幸得見?！痹录У鸬馈?p> “月姬姑娘此行，可是為了那位二皇子？”青盞問。
月姬頓了片刻才點了點頭，隨后青盞又問：
“月姬姑娘可有話要說？青燕子拜托我來問問月姬姑娘，是否有話要說？我去風(fēng)月樓，恰好看見月姬姑娘往這邊走，便跟來了?！?p> 青盞說完，月姬轉(zhuǎn)身仰望并凝視他的眼睛，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出現(xiàn)了罕見的黑暗。
“你且告訴她，我一切安好，不用她掛念，讓她顧好自己便是?！痹录дf。
青盞準(zhǔn)備離開，月姬卻忽然叫住他，說道：
“我聽青燕子提起過你，她說她有愧于你?！?p> 聞言，青盞滿懷疑惑地頓步，回身問道：
“這話從何說起？”
月姬卻不愿多說了，一副后悔莫及的神情，道：
“我只是覺得，她很在意你，你們——很般配——她不想承認(rèn)，可我能感覺到——你可千萬不要問她這些，也不要讓她知道，不然她會想不開的——”
青盞一頭霧水，回去后將所有事情告知青燕子，唯獨略去了月姬說青燕子有愧于他那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