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患難見真情

　　二月里天氣近暖，陽光也多了分溫度。

　　懶洋洋地往院中竹椅上那么一躺，再沏上一壺熱茶，日子倒是舒坦得緊。

　　而趙宸也正是這么做的。

　　她這次很聽話，命人送走岳珵后，她便回了府，足不出戶，乖巧地過分。

　　然而這并沒能讓孟雍的心情好起來。

　　他靜靜站在東廂廊下，眸光自那個闔眼躺著的人，轉(zhuǎn)到竹椅旁的女子身上。

　　十五、六歲的年紀，嬌俏靈動，正嘰嘰喳喳對著趙宸說個不停。

　　他不由蹙了蹙眉。

　　這樣一個張揚歡脫的女子，怎做得好把持一府的王妃？

　　“…爺爺說了，陛下只是一時懷疑，而且他也在陛下面前替你做了保，再有幾天你就不用在府里關著了?！绷质哌压献?，邊嗑邊說。

　　“日子定了沒？”趙宸睜開眼睛問。

　　“??？啊…商量過了，都說定在秋天比較好，再具體還沒選定?！绷质哙洁?，“秋天才定親的話，那咱倆估計要到明年才能大婚了?！?p>　　趙宸笑了：“你就這么急著嫁給我？”

　　林十七白了她一眼，低啐著把手里攥的瓜子皮都丟到了她身上。

　　二人很快笑著打鬧成一團，笑鬧聲回蕩在院中，明快又和諧。

　　孟雍聽著聽著，心里莫名升起些煩躁。

　　這小東西總這樣識人不明。

　　先前對他動那些歪心思就算了，如今這門親事的弊端，他都說得那么明白了，這人怎么就不肯多心想想？之前對付他時的那些精明勁兒呢？

　　他想著想著忽然怔住，驀地記起上元夜，當時是林十七先出面解圍的——

　　趙宸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就這么會兒工夫，廊下那人的氣息一下雜亂，一下停住，這光景又起了殺意…

　　這是覺得讓人比下去，心里不平衡了？

　　她眨眨眼睛，忽然揚聲喚道：“孟先生？”

　　孟雍這才收起心思看向她。

　　“聽說廣和園過幾日就開園了，需要我二人去給你捧個場兒嗎？”她笑問。

　　“捧場兒自然是好的，在下也為您和朱將軍父子留了座位?！泵嫌旱?。

　　林十七也不甘示弱，搖著趙宸的手臂嬌聲說：“沒事，沒有位子我就不去了，反正我也不喜歡聽那咿咿呀呀的?！?p>　　她說著睨了孟雍一眼，“再說了，人家畢竟是開園大吉，我還是不去給人添堵了?！?p>　　被她這么一擠兌，孟雍不由心中失笑，亂七八糟的思緒隨之一掃而空。

　　“在下還有事兒，不叨擾武親王了，咱初九廣和園見?！彼砗眯那椋f完徑自出了院。

　　見人都走沒影兒了，趙宸還一直盯著那邊瞧，林十七不由取笑道：“這小兩口哪兒有不鬧別扭的，你這樣拿我給人家添堵可就不地道了。”

　　“濃情蜜意的戲是你自己上門來演的，又不是我求著你的。”趙宸輕聲說著，抽回手臂，“以后沒事還是少來我這兒，這戲演得你累我也累。”

　　她這么翻臉不認人，令林十七也沒了笑臉，瞥著她說：“那可不行，人都說患難見真情，你現(xiàn)在被禁足府中，不正是咱倆表現(xiàn)真情的時候？”

　　趙宸慢悠悠地把茶喝光，這才站起身，笑道：“項依依能給你出一時的主意，總顧不了你一輩子，腦子還是長在自己身上才最靠得住。”

　　她朝自己房間走去，“告訴項依依，本王是喜歡聰明知趣兒的人，但可不喜歡自作聰明的?！?p>　　………

　　深夜里的武王府寂靜無聲。

　　趙宸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直直盯著帷帳發(fā)愣，一直到亥時更鼓遠遠傳來。

　　她利落地爬起來，鉆進暗道，翻出女裝三下五除二換好，又取了斗笠戴上。

　　片刻后，她從暗道走出，仰頭看了看朦朧月色，悄然向城北行去。

　　城北一角，一棟棟低矮的屋舍連綿成片，她停在左數(shù)第三家，叩了幾下門。

　　又一會兒，房檐下響起清脆的鈴聲，蕩進幽幽寂夜之中。

　　她撇撇嘴推開門，徑直進了院內(nèi)唯一的小屋。

　　屋內(nèi)極為昏暗，一套桌椅安靜置在屋中央，擱著筆墨紙硯，除此再無它物。

　　她見怪不怪，坦然往椅子上一坐，聲音不高不低：“我要蔡溫的行蹤?！?p>　　雖然孟雍說他會去查，但她卻更相信自己。

　　周遭沒有回應，不過幾瞬便有機括聲響起，隨后一張紙被銅線吊著飄來。

　　上書：神箭難覓，千金可求。

　　一兩金八兩銀。

　　這黑心的居然一開口就是八千兩銀子！

　　“你怎么不去搶！”趙宸挑眉，“最多百兩銀?！?p>　　沉默——又一張紙飄來。

　　上書：童叟無欺，絕不二價。

　　趙宸不屑道：“不說我可是你的老主顧了，單就蔡溫那個身手也配千金？”

　　紙：數(shù)里奪命，神箭無雙。

　　“那是沒讓人逮住，不然早成死箭了！”趙宸嘟囔：“千兩銀，差不多得了吧？別這么貪——”

　　不遠處另一棟屋舍內(nèi)，玄清氣得把筆一扔。

　　這是個什么玩應兒！當他這兒是菜場了？還沒見過出來買消息也講價的！

　　現(xiàn)在的生意，可真是越來越不好做了——

　　他輕嘆著撿起筆，寫道：少說廢話，五百兩金，再講滾蛋。

　　趙宸看過沉默了一會兒，掏出銀票數(shù)了好幾遍，才自其中取出兩千兩。

　　“這可是五百金的買賣，咱還是謹慎點兒，我掏一半你掏一半，我再掏一半…”她一邊把銀票往銅線上掛，一邊念叨不停。

　　另一頭的玄清一只耳朵貼在銅管上聽著，眼睛則對著另一根特制的銅管，看著她磨磨蹭蹭地把銀票掛好。

　　等把這兩千兩拿到手，他忍不住氣笑了，緩了幾個呼吸，才將蔡溫的行蹤盡數(shù)寫出，末尾則加了一句：爽快人行爽快事。

　　趙宸將內(nèi)容記下，不以為然地道：“爽快值幾個錢？我還真想試試拿到消息就跑，看看你們這‘知天惑’到底有沒有江湖傳言的那么厲害。”

　　她邊說邊瞟著暗處的銅管，耳朵豎得直直的。

　　然而還是和往常一樣，入耳只是些窸窸窣窣地聲響，全然辨別不出什么。

　　這時，一張顏色發(fā)黃陳舊的紙緩緩飄來。

　　等她拿到紙并展開的時候，滿含著試探盤算的眼睛瞬時瞇了起來。

　　蒼勁有力、筆走游龍。

　　這寥寥十幾個字蘊滿了凌厲蕭殺，氣勢磅礴如淵撲面而來，似并非紙書筆寫，而是絕世利劍刻于定海磐石之上。

　　“知天惑，探世事；字字如金，筆破霄漢?！?p>　　兩廂沉默——

　　趙宸輕輕一笑，這股氣勢頓時在她感觀中消散。

　　“得，反正我今個兒也沒那閑情兒?！彼φf著，面上毫無異色。

　　正在她準備把余下的兩千兩掛上，一陣叩門聲卻忽然自外響起。

　　她倏然望向外面。

　　以她的耳力，居然在外面人叩門前，絲毫也沒聽到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