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一艘行進在濃霧中的船（下）
是的，赤城去主機艙探望新奧爾良時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可能作為副手操縱主機的新奧爾良都沒有察覺到，她只是在機械的執(zhí)行龍皓月傳達過來的指令，同時在心里擔(dān)憂著自己妹妹是不是又闖了什么禍了。
但在學(xué)院里面也學(xué)習(xí)過船長有關(guān)的知識，是赤城和龍皓月一同學(xué)習(xí)的，她極其敏銳的意識到了龍皓月的下達的車鐘指令太雜亂了，有些指令可以說是自相矛盾的。
當(dāng)赤城來到駕駛臺看到龍皓月忙碌的身影和故作鎮(zhèn)定的神情，聰慧的如她很快就察覺到了龍皓月的謊言，以及謊言背后的真相。
而此刻，龍皓月看著目光如同劍一般銳利的赤城，幾度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做過多的辯解，嘆了口氣說道：“大概半個小時前，就在我們接近深海扶?；貐^(qū)域時?！?p> “故障的原因呢？”赤城直接了當(dāng)?shù)膯柕馈?p> “不明，沒有出現(xiàn)敵軍進行干擾的情況，推測可能是霧氣作祟?！饼堭┰抡f出了自己的判斷。
赤城搖了搖頭說道：“不可能，我們船上的磁羅經(jīng)這些年從來沒有故障過，如果只是霧氣的話應(yīng)該不至于。電羅經(jīng)呢？有試過嗎?！?p> “可以啟動?！饼堭┰麓鸬溃暗呛痛帕_經(jīng)一樣，指針紊亂，無法進行方向的辨別。”
“這種天氣，即便使用我艦裝上的雷達，恐怕探測距離也有限，唔...”赤城沉吟了一下，彎月般的眉間緊緊的蹙在一起，腦中浮現(xiàn)的幾個解決辦法恐怕自己提督都嘗試過，也凸顯了問題的棘手之處。
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然后是新奧爾良凍的有些哆嗦的聲音：“喂喂喂，混蛋提督你在里面嗎？怎么電話里面沒有聲音了。”
龍皓月和赤城對視一眼，多年的共事讓他們達成了共識，那就是不能讓新奧爾良知道這件事。
接著赤城清了清嗓子，努力把心中的恐慌去掉，鎮(zhèn)定的說道：“沒什么，剛剛是我在看望提督，好像不小心碰到了電話的按鈕?！?p> 聽到赤城的回應(yīng)，新奧爾良似乎放下心來，說道：“原來是赤城姐在里面啊，我還說是混蛋提督又在偷懶不干事了呢?！?p> 龍皓月不滿的說道：“新奧爾良你這個又是什么意思，你提督我什么時候不是盡心盡責(zé)了?！?p> “呸呸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游手好閑混蛋提督還真是有臉說這個盡心盡責(zé)話呢。”新奧爾良似乎對龍皓月完全沒有畏懼，隔著門龍皓月似乎都能看見她對自己做鬼臉的表情。
龍皓月吐槽道：“你這對提督前面不尊重的定語是不是太多了一點啊喂，哪怕不是作為艦?zāi)?，作為副手你也?yīng)該多尊重一下船長我吧。”
“略略略，這么混蛋的提督完全沒有尊重的必要哦。作為副手的話，我也完全不想尊重這種能把F站電話按鈕斷掉三分鐘都沒注意到的船長。”新奧爾良飛快說完，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聽到新奧爾良靴子踏著鋼甲板漸漸遠去的聲音，龍皓月和赤城都松了口氣。
盡管赤城只是剛剛得知了羅經(jīng)失靈的情況，但她也很清楚，目前的現(xiàn)狀是不能透露出去的，否則會在鎮(zhèn)守府的艦?zāi)锢锩嬉鹂只拧?p> 羅經(jīng)失靈，也就意味著龍騰號在大海上面失去了方向，赤城之所以立刻詢問時間，也是想確認以龍騰號的速度到底在大霧中行進了有多遠，還有沒有摸索返程的可能性。
但是龍皓月的回答是半個小時，以赤城先前在甲板上感受的速度來看，這個距離已經(jīng)不可能回頭了，如果盲目的掉轉(zhuǎn)方向只可能在迷路在海面上越陷越深。
特別是他們?nèi)缃裾羞M在代號為深海扶桑基地的敵軍海域，周圍隨時可能會出現(xiàn)敵軍的情況下。
赤城看了眼玻璃外面愈發(fā)濃厚的霧氣，打了個冷噤，想起了以前龍皓月和她的一段對話。
她陪伴著龍皓月出征過很多次，好的壞的，多么惡劣的條件都經(jīng)歷過，每次出征歸來龍皓月都會獨自專注的面對大海雙手合十，念念有詞很久。
赤城曾經(jīng)問過龍皓月他是在干什么，龍皓月以少有的認真回答說道：“我們需要對大海保持敬畏。”
赤城笑著答道：“少來，提督你之前被維內(nèi)托追著打時，還嘲諷維內(nèi)托啥時候擁有海洋一般的胸懷?！?p> 龍皓月似乎被她的打趣弄的有些狼狽，無法保持剛剛的嚴肅的模樣，龍皓月想了想問道：“赤城，當(dāng)你每次出征歸來時，你會覺得你征服了這片海域嗎？”
“當(dāng)然不會?！背喑抢蠈嵉幕卮鸬溃耙驗槲覀兠看纬鋈ザ际谴蛄藬≌?，沒有一次是得勝歸來的?！?p> “好像是哦?！饼堭┰赂胶偷?。
接著龍皓月猛烈的搖了搖頭，對于赤城故意跑偏話題而惱火的瞪了她一眼說道：“雖然是這個道理，但我要說的完全不是這個意思?！?p> 赤城對于龍皓月的惱火一邊捂著嘴偷笑，然后她看見自己提督并沒有玩笑的意思，也努力的止住了笑意，挺直腰身端正的站在龍皓月身前。
龍皓月看見赤城眼中的笑意漸漸斂去，清了清嗓子說道：“赤城啊，我們雖然一直在打敗仗，但是這不重要。四十多連敗的記錄什么的，對于我們龍之鎮(zhèn)守府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每次出征你們能夠平安的歸來?！?p> 和一般的鎮(zhèn)守府不一樣，龍之鎮(zhèn)守府每次出征提督都會作為船長駕駛龍騰號一起出征。
提督陪同艦?zāi)镆黄鸪稣魇沁`反規(guī)定的，但赤城也很清楚，那個在提督學(xué)院里面仿佛帶著光環(huán)的學(xué)院首席，在心里從來沒有在乎過任何的規(guī)定。
龍皓月只在乎自己鎮(zhèn)守府的艦?zāi)?p> 所以龍皓月永遠都不會乖乖的等在鎮(zhèn)守府里面為了自己艦?zāi)锏某稣鞫嵝牡跄?，盡管這一點遭到了鎮(zhèn)守府里所有人的一致反對，但他還是壓下了那些擔(dān)憂的聲音一意孤行。
龍皓月看向遠方的大海和在夕陽下漸漸凝結(jié)的海平線目光深邃，接著他說道：“總有民眾以為有了艦?zāi)镞@種不合常理的存在掃清深海以后就可以征服整個海域，但其實我們對大海的所知極為淺薄?！?p> “通過對弧形的海平面的探索，我們知道了地球是一個球而不是天圓地方，通過海圖的繪制，我們知道了地球上有百分之七十的地方被大海所覆蓋?！?p> “但是海水到底有多深？海里到底有多少生物？為什么大海里會出現(xiàn)有深海這種未知的物種？”
龍皓月蹲下身，撫摸著飄蕩的海浪，看著海浪將他的手吞噬又褪去，沉默了很久說道：“這些問題的答案我們都一無所知，所以我們需要永遠保持敬畏，否則一不留神，我們就會像這個海浪一般被大海所吞噬?！?p> 赤城到現(xiàn)在依然記得龍皓月那時看著大海所露出的畏懼的神情，身為艦?zāi)锏乃龥]有太理解自己提督的畏懼，只是附和般的點了點頭。
但在今天，此刻此地，赤城得知了羅經(jīng)失靈的消息，她才終于明白了自己對于大海的自信來源于身后科技的幫助，丟失了方向的龍騰號對于大海來說就只是一葉扁舟罷了，隨時可能被驚濤駭浪所吞噬。
龍皓月重新擺弄著駕駛臺旁邊的磁羅經(jīng)，卻得不到回應(yīng)，帶著些許的絕望說道：“不行，我剛剛嘗試了一下，羅經(jīng)還是...”
“噓?！背喑勤s忙的用手捂住了龍皓月的嘴，接著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接著赤城仿佛沒有聽到龍皓月要說什么一般，說道：“提督啊，記得把F站通話給恢復(fù)了，新奧爾良那邊還在機艙等著接你的指令呢。”
龍皓月理解了赤城怪異舉動的含義，一邊將磁羅經(jīng)擋住說道：“好的好的，不然新奧爾良那個沒點眼色的小家伙不得跟我急眼?！?p> 兩人一邊說著無關(guān)緊要的話，赤城一邊慢慢的向著駕駛臺的門方向移動。
接著赤城非常突然的把門一把拉開，在外面蹲著偷聽的新奧爾良猝不及防的摔了進來。
新奧爾良抬起頭發(fā)現(xiàn)赤城正帶著微惱的神情看著自己，她先環(huán)顧四周看了下駕駛臺內(nèi)，發(fā)現(xiàn)龍皓月和赤城兩人都衣著完好沒有什么異樣。
然后新奧爾良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說道：“嘿嘿，不好意思打擾了赤城姐，我沒有要偷聽你們倆說話的意思，只是額...咳咳，剛剛好回來想再問下提督之前說好的東西什么時候拿來?！?p> 新奧爾良看向龍皓月，眼里帶著祈求的神情，赤城也看向龍皓月，用眼神詢問這件事情的真假。
龍皓月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看向新奧爾良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新奧爾良聯(lián)想到之前她還在痛罵自己提督是個混蛋，心叫道不好，然后趕忙補充說道：“對了，赤城姐。我又突然想起來機艙里面還有情況，我得趕快回去幫忙了。那我就先撤了?！?p> 雖然新奧爾良剛剛又回來蹲在門口是打算偷聽兩人是不是要在駕駛臺發(fā)生一些禁斷的事情，但她可不想去面對赤城姐的怒火，要知道她們鎮(zhèn)守府的地位可是一直都以赤城姐為最大。
新奧爾良心中的地位排行大概是這樣
赤城姐＞昆西＞一眾艦?zāi)铮炬?zhèn)守府里面艦?zāi)镳B(yǎng)的寵物＞＞＞混蛋提督
剛剛龍皓月打算坑新奧爾良一筆的笑容無疑讓提督的地位新奧爾良心中又下降了幾分，不過想來龍皓月也不會在意，反正他本來就沒啥地位可言。
赤城看著匆忙離開的新奧爾良走進了機艙，然后關(guān)上門，臉上的佯怒已經(jīng)消散，她看向龍皓月快速的說道：“提督，現(xiàn)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停下來，不要再前進了。在這片大霧里面迷失方向太危險了，在等待羅經(jīng)恢復(fù)以前我們不應(yīng)該再繼續(xù)前進。如果真的是霧的原因的話，那么等待霧氣消散就好了，如果...”
還有一種可能赤城沒有說，但是兩人都知道那或許才是正確的答案，也是兩人都最不愿意面對的情況。
龍皓月看著急切的赤城，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赤城，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講的那個故事嗎？”
赤城不解的問道：“什么故事？”
她不明白為什么這個時候了自己的提督還有閑心說故事。
“就是奧德修斯航海的那個故事?！饼堭┰抡f道，接著搖了搖頭，“太遲了，已經(jīng)，從接下這個任務(wù)起，就已經(jīng)...太遲了”
那個故事赤城知道，是關(guān)于奧德修斯航海冒險的，也是龍皓月講給她聽的。
故事很長，但里面最出名的就是奧德修斯在海面上遇到了蠱惑人心的海妖歌聲的故事。
但是，那不是一個神話詭秘的故事嗎？赤城還是不太能理解提督到底在說什么。
當(dāng)她再準(zhǔn)備追問時，龍騰號的船身似乎撞到了什么東西忽然劇烈的晃動了一下。
“觸礁了嗎？”這是赤城控制不住平衡摔倒前腦中出現(xiàn)的第一個念頭。
然后龍皓月大步跑過來抱住赤城防止她摔倒在地上，龍皓月大聲的說道：“擱淺，檢查水密艙，甲板，油缸，然后報告各處受損情況！”
這個話不是對著他懷中的赤城說的，龍皓月將她扶穩(wěn)然后走回到駕駛臺前，他握住防滑提手聽著F站電話里新奧爾良帶著些許慌亂的回應(yīng)。
這樣的濃霧里面觸礁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有經(jīng)驗的船長都不會選擇在這樣的日子里面出海。
赤城站穩(wěn)腳步以后，準(zhǔn)備出門去指揮鎮(zhèn)守府的同伙們一起檢查龍騰號的受損部位。
但是正如同大英雄奧德修斯航海冒險故事時所遭遇的情況一般，她們先是迷失了方向，然后，在濃霧之中響起了海妖塞壬的歌聲。
龍騰號的周圍響起了沙沙的聲音，在這片濃霧之中，停滯不前的龍騰號看不見任何的事物，但是霧氣反而使聲音傳遞的更加清晰。
赤城走出門口，發(fā)現(xiàn)這聲音是從四面八方響起的，而在濃霧之中卻又看不清發(fā)出聲音的模樣。
這種未知所帶來的恐懼簡直就要讓人發(fā)狂。
赤城無法排解這份恐懼，她走回駕駛臺里，想要尋求自己提督的幫助。
如果再給她一個機會的話，赤城應(yīng)該不會這么毫無提防走進駕駛臺里了。
因為就在這里，在龍騰號忠誠而微弱的探照燈下，赤城看清了聲音的來源。
那是深海行進時它們的艦裝劃破水面的聲音，赤城看見探照燈下密密麻麻的深海正朝著龍騰號趕來。
“擊沉一個深海，艦?zāi)镘妶F的獎勵是多少來著...”龍皓月回過頭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然后龍皓月講了生平最不好笑的一個冷笑話，“赤城啊，這下我們要發(fā)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