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靈這才認(rèn)真打量一屋子的男男女女。
左邊這一桌三個人,兩男一女。
除了剛才向何靈喊話的圓潤男子外,另一個精瘦的年輕男子,還有一個微胖大臉的中年女子。
年輕男子臉頰沒有二兩肉,瘦得像刀削過似的,顯得顴骨特別高。臉頰消瘦,眼睛也顯得比一般人大上一圈,再加上目光炯炯,看起來人挺兇狠的。頭發(fā)特別茂盛,不僅茂盛,還挺倔強地直立成一個倒掃把狀。何靈心想,這頭發(fā)看起來真二次元啊,也不知道每次梳頭要費多少發(fā)蠟。
二次元掃把頭一身黑色運動套裝,此刻正忙不迭地?fù)u頭嘆息著。
微胖大臉的中年女子一看就是個好脾氣。肉嘟嘟的大臉白里透紅,精心地化了個裸妝。兩邊嘴角都有個小小的梨渦,一做表情鼻子就微微皺起,看起來整張臉都透著笑。眼睛不大,但一笑起來就彎彎的,讓人覺得心情很愉快。
微胖大臉的套裙做得很合身,此刻她渾身處于放松狀態(tài)坐著,不僅衣服往上提了位置,還擠得肚子上顯出三圈肉。
看樣子她應(yīng)該是有什么擔(dān)憂的事,但是臉上表情卻是微微笑著。
右邊一桌是四個年輕女子。
第一個女子臉色蠟黃,戴著一副碩大的黑框眼鏡,擋住了面部二分之一,托著腮若有所思。
忽然遠(yuǎn)處角落里一個側(cè)身低頭的女子轉(zhuǎn)過身來,何靈立刻被震住了。
這女子極為貌美,看起來有如自帶聚光燈效果的明星般光彩奪目。
巴掌大的小巧鵝蛋臉圓潤飽滿,眼尾上挑的丹鳳眼又長又媚,眼波一掃似乎向自己含笑呢喃般,真是清眸流盼撩人心懷啊。挺拔秀氣的鼻子形成嬌俏的完美弧線,皮膚白皙勝雪。一身雪白的毛領(lǐng)斗篷,里面是一套雪白的盤扣衣衫。白衣和勝雪的肌膚襯在一起,讓人有些分不清是人還是衣,只覺得一團(tuán)讓人眩暈奪目的白。
何靈暈了一會兒,心中感嘆:不知道傾國傾城是不是形容的這種長相啊。
只是,怎么穿這么厚重的衣服出門呢?可能真是明星,拍完戲沒換衣服就從劇場走了?
“小姑娘,你剛來是沒搞清楚狀況吧,你知道這是哪里嗎?你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到這里來嗎?”滿臉紅光的圓潤男子看何靈東張西望地打量人,忍不住又開口喊話了,語氣似乎有責(zé)怪和同情。
旁邊微胖大臉女士拉了一下滿臉紅光的圓潤男子,輕輕搖頭:“洪哥,咱們剛來的時候,不也是像這樣大大咧咧的,覺得沒多大事嗎。她這么年輕,一看就是沒經(jīng)過事的,哪里懂得這些啊。”
何靈聽到圓潤男子這一嗓子,收回目光,看圓潤男子和微胖大臉女人表情不像小題大做的樣子,心說也許他們真的想告訴自己些什么呢,柔聲說道:“這位大哥、大姐,這是哪里?。俊?p> 圓潤男子和微胖大臉女人互相看了一樣,眼中似乎有些不忍,微胖大臉女人嘆了口氣,試探性地問道:“小姑娘,你一路過來,就沒遇到什么讓你覺得奇怪的事?”
這一句話提醒了何靈,路上遇到的新娘子,也試探性地問:“剛才在外面,我遇到一個挺奇怪的新娘子?!?p> 圓潤男子和微胖大臉又交換了一個眼色,略微欣喜。
微胖大臉女人接過話:“剛才?是不是穿著一條齊胸短白裙,頭發(fā)盤得挺高,還插了一排珍珠。左腿上畫了老長一幅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圖?”
聽微胖大臉女人這么一說,何靈放下心來,那新娘子到底還是人嘛,只是弄得神神秘秘的嚇人可不太好,遂點頭說道:“對,就是這位姑娘,正跟兩個男的打架呢,打得挺兇的,頭都被打破了。那姑娘脾氣似乎有點急,也不知道想跟我說什么,我就先走了。”
微胖大臉女人停了一會兒,面露不解地說:“那姑娘是從這兒出去的,她叫黃靚靚,她確實是個新娘子,本來是在舉辦婚禮的?!?p> 何靈很有耐心地等了一會兒,微胖大臉女人還是沒說話,她又把目光轉(zhuǎn)向圓潤男子,一臉問詢的表情。
旁邊桌一個臉色慘白,穿病號服的女子滿臉疑惑地插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外面呢?難道不是該在醫(yī)院或者家里?還跟人打架?”
圓潤男子嘆了口氣,目光無神,“不管怎么樣,靚靚這也算是解脫了吧,不像我們,半死不活也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時候去?!?p> 何靈聽到圓潤男子這一句話,心中大駭,強壓住拼命上涌的不祥念頭,顫聲又問了一遍:“大哥,這是哪里?那個靚靚姑娘,怎么回事???”
圓潤男子目光穿過何靈望向遠(yuǎn)方,眼神茫然,喃喃低語:“小姑娘,你這兩天是不是還遇到了更奇怪的事?你看到一個一模一樣的你自己,只是你站著,另一個你自己就倒在那里。你能看到你的親人朋友,可是他們都看不到你。你能感受到生氣、著急、心痛、害怕,可是你摸不了任何一個人,也握不住任何一樣?xùn)|西。”
圓潤男子這番話,猶如寒冬臘月一桶冷水從頭澆下,何靈只覺得透骨的寒意從頭骨慢慢擴(kuò)散全身,顫聲又問一遍:“這是哪里?”
圓潤男子眼神茫然,似乎根本沒聽進(jìn)何靈的話,兀自喃喃自言自語:“那天我醒來,真是覺得自己撞見鬼了。頭痛得好像要炸掉一樣,我喉嚨都喊破了,我那天天就逛街花錢購物的敗家娘們也不知道為什么睡得像頭死豬一樣,完全聽不見,更不要說給我倒杯水來。
我當(dāng)時那個氣啊,我心說,好你個敗家娘們,我把你當(dāng)姑娘一樣寵著溺著,任由著你每天流水一般花錢就圖你對我溫柔體貼,你可倒好,我這里痛得快七竅生煙了,你倒睡得像個死豬一樣,等我緩過勁來,我非得把你所有的卡都收了,也得讓你嘗嘗這難受的滋味。你求我也沒用,撒嬌也不行,撒潑也不行。
等我緩過勁來,想起來自己回家晚,倒在樓下沙發(fā)就睡著了,怪不得我老婆聽不見呢。我說起身上樓叫我老婆,這一起身差點沒把我嚇尿了,沙發(fā)上還躺了個一模一樣的我。我心說,我哪次應(yīng)酬不是喝到半夜的酒啊,怎么這次還能醉出兩個我來?
我當(dāng)時還尋思就聽說過喝醉酒的人看啥玩意兒都帶重影的,可從來沒聽說過還能把自己給看重影的啊。
那這事肯定就有古怪了,哪個孫子冒充我的呢,別說還裝得挺像。我倒想看看這孫子難道掌握了江湖中失傳已久的易容術(shù)?要真是易容術(shù),我還真長見識了。
哥哥我誰啊,年輕的時候誰不知道我就是個混不吝,就算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誰見著我也得尊我一聲洪哥。我能怕這孫子?”
洪哥頓了一頓,似乎在回憶,又像在緬懷還是后悔,停了一會兒,接著自言自語:“我一巴掌準(zhǔn)備去糊那孫子一臉,看看他到底用的什么皮裝的我??墒沁@手一伸出去,沒摸著那孫子。我還以為自己手抖眼花,仔仔細(xì)細(xì)又糊一遍,眼睜睜地看著我這大巴掌從他整張臉上穿過去。我那個去啊,當(dāng)時就嚇得我酒立馬醒了,頭也不痛了。TMD我這是撞見鬼了?我咋就不知道自己啥時候長了陰陽眼,還能看見不干凈的東西了?
小時候我姥給我說故事,說確實有些不干凈的東西能隨心所欲變成任何人的模樣。那故事我聽了幾十年早忘得一干二凈了,居然還能讓我給遇見了。我也不能讓老婆看見這不干凈的玩意兒啊,那敗家娘們膽兒小得還比不上老鼠,真要讓她知道家里來了個這種玩意兒,她能生生嚇?biāo)馈?p> 我腦子里過了兩遍我能記得的三教九流的哥們兄弟,想起年前有個被我們私底下笑稱活半仙的哥們,每次聚會,他總是能弄些神神叨叨的玩意給大家顯擺。他說,他家族中有個叔叔那要算真人了,以后要有什么解釋不了的人或事,找他準(zhǔn)沒錯。我就尋思了,他那叔叔能給我解決這玩意兒吧。
哪里知道,我根本拿不起手機,也拿不起屋里任何一件東西,整了半天我才是那怪人怪事。
我就想不明白了,我這人為掙點小錢,雖然有點油嘴滑舌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偶爾做點不地道的小事,大面兒上來說,我真的算個好人,至少也算半個好人啊,我真沒到喪心病狂的程度啊。滿大街那么多人,怎么偏偏挑上我遇上這事了?”
洪哥還在絮絮叨叨自言自語,何靈已經(jīng)如雷擊般呆立當(dāng)場,這經(jīng)歷跟自己的何其相似。那自己又為什么遇到這事呢?
洪哥好像打開了自動播放鍵的播放器,還在繼續(xù):“我怎么尋思我都不明白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后來,我那敗家娘們睡醒了,看我——沙發(fā)上躺著的那個我——衣服鞋襪啥也沒脫,就這么躺了一晚上…要說我那敗家娘們真是個好媳婦啊,她那心疼的小眼神真是讓我給她一百張卡隨她刷我都樂意…想抱我又抱不動,那可不,這敗家娘們?yōu)榱四艽┠切┙o瘦猴排骨準(zhǔn)備的衣服,平時真狠得下心忍嘴,關(guān)鍵時刻怎么能抱得動我這二百多斤的胖子啊。她就那么溫溫柔柔地喊我,阿洪,阿洪,你說我找著這么個媳婦兒真是值了啊。
喊不動我,她上來捏我鼻子——沙發(fā)上躺著我那個我——我到底也沒醒。這傻媳婦兒當(dāng)時就急了,打電話的聲音都抖成啥樣了。
我就這么眼瞅著平時喝酒打屁幾個哥們旋風(fēng)一樣卷進(jìn)我家,二話沒說把我抬走了。
我就追啊,怎么也不能把我一個丟一邊兒吧??晌疫@兩條腿,哪兒能跑得過他們四個輪子啊,一轉(zhuǎn)眼沒影了。
要說那天我也是倒了個大霉,我這二百多斤的肉可都是我好吃好喝一斤一兩漲上來的,跑了那二里路差點沒讓我累斷氣。我剛想說得了,慢慢找吧,跑是跑不動了。也不知道從哪兒躥出來一條大狗,別看我這么大高個,我啥都不怕,就怕狗。小時候我讓哈士奇攆過,那狗也是條缺心眼的,攆上我了,也不咬我,就拖著我褲子不放,可把我嚇得夠嗆啊。你說這心理陰影面積怎么著也有三室兩廳那么大了吧。
我也沒敢看一眼躥出來那條大狗,撒開腳丫子又一陣狂奔啊,我敢說,那絕對能超過我追我那敗家娘們的速度。
眼瞅著快被那大狗追上了,慌不擇路看到有條路,我連滾帶爬地就進(jìn)來了,然后就到了這里。”
旁邊微胖大臉女人苦笑著,眼神同樣迷茫,還不忘搭腔:“洪哥,你這段經(jīng)歷,我這是聽的第12遍了吧,確實每一次都是一字不差?!?p> 聽到這里,何靈大致明白了這位洪哥的經(jīng)歷,只是,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他們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為什么大家都會到這里來呢?
十四夜的茶
還是前情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