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攬月手絞著衣袖,一路往陸傳景房間走著。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一個掃地丫鬟,又不是他的貼身侍者,為什么總是找她。
大概自己在這位少爺眼中,就是一只被貓盯上的老鼠,看著好玩而又弱小,說白了就是故意找她茬,欺負(fù)她這個下人。
筱攬月越想,越覺得這樣的日子難熬,也對陸傳景的嫌隙更深。
筱攬月走到陸傳景的房門前,漫不經(jīng)心地敲了敲房門,“二少爺,您找我有什么事?”
筱攬月看到陸傳景坐在書桌前,正用鋼筆寫著什么,也不知有沒有聽見她說話,頭也不抬,也不答話。
筱攬月心中那股厭煩壓都壓不住,直往上躥,順嘴說道:“少爺如果沒什么事,我就下去了?!?p> 剛要轉(zhuǎn)身,就聽見陸傳景說道:“站?。≌l讓你走的!下人就該有下人樣,主人不下命令,你就應(yīng)該等著。進(jìn)來!”
又是這樣居高臨下的口吻,筱攬月早已經(jīng)習(xí)慣。她知道這是上午她說的那些話,他在揶揄她。
她走進(jìn)去,站在門口,等陸傳景接下來的話。
筱攬月就那么站著,卻再未聽見陸傳景說過話。他沒停下過手中的筆,仿佛有寫不完的話。
陸傳景低著頭,修長的手指運著筆,在紙上上下翻飛。他的五官有著與他那性格不相匹配的柔和,高挺的鼻梁此時看著更加挺拔。那一雙狹長的眼睛,從筱攬月眼前看去,形成了一條好看的弧線。長長的睫毛像是女人的,不時扇動幾下。嘴唇緊緊抿著,顯得顏色更加鮮紅。
筱攬月嘆息,白瞎了這副好皮囊。
夜色漸漸加重,秋風(fēng)似乎變得更大了,吹得院中的香樟樹葉簌簌作響,發(fā)出淺淺的低吼。
房門敞著,風(fēng)吹進(jìn)屋內(nèi),吹得筱攬月有些冷。
她想離開,如果此時陸傳景發(fā)話讓她走,她一定滿心歡喜著跑出去,對他的嫌惡也會降低一點,可明顯他不會這么做。
屋內(nèi)的大落地鐘,秒針在啪嗒啪嗒的走著,伴著寫字的沙沙聲,更加重了房間內(nèi)的寧靜。
筱攬月有些不耐煩了,她在想二少爺怎么能這樣喪盡天良,是的只有這個詞才能一解她心頭之恨。
筱攬月動了動她那已經(jīng)站酸的腿,又抬眼看了看前面的人,準(zhǔn)備蹲下去用手揉一下。
“干什么呢?”突然地聲音傳來,嚇了筱攬月一跳。
她直起身子,定了定神說:“腿酸了,想揉一揉。”
“揉腿?有你這樣敢在主子面前揉腿的下人嗎?”陸傳景不緊不慢地吐著字,不知怎么的,他就想跟這個丫頭較勁。
“少爺,是您找我來的。我來了,您也不說話,也不讓我走,那我就等著。老爺說過,陸家素來對下人寬厚禮待,公正包容。我想我腿站酸了揉一揉腿,應(yīng)該沒犯什么錯吧二少爺?”筱攬月站了好久,加上憋了一肚子火,此時不管主仆之分,嘰里咕嚕吐了這些話出來。
陸傳景聽了,也不生氣,悠悠的將筆帽蓋上,看著筱攬月說:“小丫頭,你還敢頂嘴。我問你,今天下午你去哪了?”
筱攬月早就想好了說辭:“下午去吳嬸那幫著干活了。”
“撒謊!文玲說你下午去了吳嬸那,送了毛線就走了?!?p> 筱攬月沒想到文玲會去吳嬸那里,她眼珠子一轉(zhuǎn)說:“那是吳嬸讓我?guī)退ソ稚腺I東西了?!?p> “買什么東西?”
“就是一些做衣服的針線、紐扣什么的?!?p> “去哪買的?”筱攬月想,怎么今天他問的這么細(xì)?“就去常去的那家店。”
“哪家?”
“東升百貨?!?p> “好”,陸傳景笑了笑,依舊盯著筱攬月,“阿城!阿城??!”
“少爺少爺,來了來了,有什么吩咐啊少爺?”阿城是陸傳景的隨從,瘦瘦高高,透著股子機靈。
“你現(xiàn)在就去街上東升百貨問問,今天下午是不是有個丫頭去店里買過針線、紐扣什么的,問完馬上回來告訴我。”陸傳景心中甚是得意,他知道這個丫頭在撒謊,這下看她還怎么倔強。
阿城聽了,看看站在身旁,低著頭有些慌張的筱攬月,瞬間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立馬回道:“好的,少爺,我馬上就去?!闭f完轉(zhuǎn)身一溜煙跑了。
筱攬月現(xiàn)在感覺牙根癢癢,要不是為了生存,需要看人家臉色,呆在這個沉悶的府里,還要跟在這個飛揚跋扈的少爺身邊,她早就不想忍,說什么也不會繼續(xù)呆在這里。
她現(xiàn)在就想拔下房間墻上的那把西洋劍,狠狠地刺向陸傳景,把他刺成馬蜂窩。
可她也不怕,東升百貨每天人來人往,掌柜怎么會記住她這個小丫頭?!岸贍?,我一個下人,何必勞您這么興師動眾?您大人大量,又何必跟我這個不起眼的下人過不去?”
“怎么?害怕了?你承認(rèn)你撒謊了?”
“我沒有撒謊,您盡可以派人去問,我去沒去,人家生意人怎么會記得???他說去了,證明我的清白,他說沒去,也不能證明我就是沒去?!?p> 陸傳景看著立在門口的人,清瘦的身影投在地上,室內(nèi)的燈光在外面風(fēng)的吹拂下,有些微的晃動。燈影打在她的臉上,襯托出一張皎月般的面龐。烏黑的頭發(fā),有些許碎發(fā)飄蕩著。那櫻桃紅的小嘴微張著,真想不到那些為自己伸張著一種正義感的話語,是從這里吐出來的。
陸傳景正要張口說話,聽到敲門聲,來人是一位小廝,只聽他說:“二少爺,老爺請您過去,說是有要事商議。”
陸傳景心下了然,定是有什么大事,要不然平常的“要事商議”,很少會通知他去的。
陸傳景一邊起身一邊說:“知道了,你先過去吧,我隨后就到?!?p> “是,二少爺?!?p> 陸傳景看著桌上的信,再看看還在站著的筱攬月,他說道:“還站著?給我拿衣服?!?p> 筱攬月聽了,知道他要出去了,心情瞬間大好。她立馬轉(zhuǎn)身去衣架取了外套,幫陸傳景穿好。
陸傳景整理衣袖,突然轉(zhuǎn)過身來,對著筱攬月說:“先別得意,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屈服?!?p> 筱攬月被他突然的動作驚了一下,又聽見他的這句話,心中頓時又涌上一絲厭棄,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陸傳景看著她不動聲色的表情,心中掠過一種異樣的情緒。要不是老爺急著找,他這會可能要跟她杠到底了。
陸傳景轉(zhuǎn)身,走到門口回過頭,對筱攬月說:“桌上有寫好的信,你把它裝到信封里,放到桌上就行了?!闭f完就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