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子女弟子們理解,姜子牙把自己的長袍脫下鋪在地上,然后用筆墨在上面邊說邊寫邊畫。
“我們的世界——一如孔丘周游天下之后回來說的那樣——是一個圓桶型的世界?!彼陂L袍上畫下一個側倒的圓桶,“我們就是生活在這圓桶里的人,所以只要我們朝南或朝北一直走,我們最終會回到我們出發(fā)的地方。在這個圓桶的東西兩面,各有一面巨大的鐵壁,西壁我們已經知道,另一邊應該還有一個與我們相似的世界,因為那邊經常隱約傳來婦孺凄厲的慘叫,而東壁則是老夫之前派腳夫去調查的墻壁,但可惜他們全部死在怪物之手,若不是猴牛二尊,我們恐怕需要更多時間和線索,才能確定東壁另一面是否也有著一個世界?!?p> 他說著,長袍上畫的圓桶的兩個圓面已經增畫了兩個相接的圓桶?!拔覀儺斚律畹倪@個世界正處于另兩個世界之間,然而,像這樣的世界卻遠不止三個?!彼^續(xù)說,“在西壁另一邊的世界的西壁,同樣有著第四個世界,之后還有第五、第六、第七、第八和第九個世界。這九個世界被猴牛二尊的族人稱為‘起源之地’,東起第一個世界稱為‘起源初’,最后一個稱為‘起源九’,而我們這個世界則稱為‘起源二’?!?p> 看著姜子牙一直給圓桶的一面不斷增畫新的圓桶,姜拙等人已經傻眼了。“老夫本來也不相信,直到十五天前,猴尊用他的遷躍神通帶著我游歷九個世界,老夫才知道那是千真萬確的。我們的世界,就是由九個大桶互相拼接而成的,每個桶之間都由一面巨大的鐵壁相隔,每個桶都活著與我們截然不同的生物,而更重要的是,每個桶里都有一個像我們世界一樣的太陽懸掛在圓桶的中軸上,這九個太陽就是這九個世界的核心所在,它們?yōu)榫艂€世界提供源源不斷能量,并束縛著九個世界的生靈,只要我們摧毀了這九個太陽,九個世界就會分崩離析,我們就可以趁機闖出這個世界?!?p> “九個太陽!”姜拙難以置信地說,“僅一個太陽我們都難以摧毀,談何摧毀九個太陽?”
“這并不難,只要你們知道這九個太陽的運作之道,”猴魔說,“它不會比你掐滅一根蠟燭困難多少。”
“但塔呢?”姜拙說,“一座塔要建九千六百丈,九座則要多少丈?”
“誰說要九座塔?一座足以。”猴魔奪過姜子牙手中的筆,在長袍上畫了起來,“逐日塔并不是一個完整的塔,它被分為五個部分,分別是塔基、下層塔身、中層塔身、上層塔身,以及最頂端的囚日灣,我們可以摧毀完一個世界的太陽之后,就把塔拆了,搬到第二個世界再拼接起來摧毀第二個太陽,依此類推?!?p> “等一下,”狼顏打斷道,“我們如何去另一個世界?那都有鐵壁阻隔?!?p> 猴魔笑著將赤蠻孩子拉到身邊,“這就是我救他們的其中一個原因?!?p> “你是說,讓赤蠻人熔化鐵壁?”
“正是?!焙锬У靡獾卣f,“本來如果可以救得他們十人八人,他們就能在頃刻之間能將鐵壁熔化出一個足夠讓塔通過的大洞,但現(xiàn)在只剩下他一人,而且還是個孩子,那熔化一面鐵壁的時間就長了許多,估計大概要半天時間。雖然效率慢了,但聊勝于無?!?p> 赤蠻孩子見他們無不看著自己,便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
“我還有疑問,”狼顏說,“九千六百丈的塔,全由沉重的石塊組成,拆卸、搬運和拼接都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我們何來這些人力物力?”
“還記得我們從赤蠻城寨里拆回來的祭陽殿嗎?”猴魔說,“那磚之堅,遠勝銅鐵,非你們可以想象。我們可取其中一部分建造塔頂囚日灣,剩余的部分則可以用來打造板車、吊塔、滑輪、鐵索,以及固定不同塔身的固栓,我計算過,材料有多無少。有了這些工具的幫助,我們目前的人力足矣?!?p> “但是,塔太高了,我們如何在地面將其拼接?”
“你可別忘了,這個世界可是一個圓桶,我們的頭頂可是另外一片陸地?!焙锬е钢友喇嫷膱D說,“我們先用祭陽殿的磚打造一個堅固的滑輪、一根足夠長的鐵索和一個大型的齒輪式吊塔,然后計算好角度和距離,在逐日塔正對上方的那片陸地上將滑輪固定好,之后鐵索一端縛在吊塔上,另一端則派人帶到頭頂?shù)年懙卮┻^滑輪,再帶回來勾在塔身上,最后合眾人之力推動吊塔,將塔身一截一截吊高拼接?!?p> 聽完猴魔講述計劃,姜拙等人面面相覷?!斑@聽起來雖然很是夸張離奇,”姜拙說,“但似乎是可行的??墒俏覀冊趺创_定,每一個世界的太陽都一樣高?倘若高于九千六百丈,我們又當如何?”
“你大可放心,‘起源之地’是我的族人建的,我焉能不知太陽是否一樣高?!焙锬дf著,從衣襟里取出一捆麻布,交予姜拙。“聽說你自幼好機關之道,這是計劃中的各種機關的結構圖,你拿回去好好參詳參詳?!?p> 姜拙接過麻布,解開一看,眼睛就再也離不開。麻布上所畫的各類機關結構,無不堪稱巧奪天工,尤其是那個齒輪式吊塔和囚日灣,結構之復雜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后羿突然冷不防從旁問道,“老師,弟子有不明白的地方。請問這個‘起源之地’之外又是個怎樣的世界,竟值得我們放棄如今的所有,傾盡全力都要闖出去?”
姜子牙沉吟片刻,目光緩緩轉向后羿,“雞圈里的雛雞問其母,雞圈外是何世界。母雞答曰,萬分兇險之處,萬劫不復之地。然而吾等都知道,對于雞而言,雞圈才是萬分兇險之處,萬劫不復之地。野外之雞尚有一線生機,雞圈之雞則注定成為盤中之餐,裹腹之食。如今你問為師,世界之外又是怎樣的世界,為師只能回答你,那兒是我們唯一的未來?!?p> 狼顏也問道,“弟子也有不明白之處。倘若我們只是要闖出當下這個世界,那只要此赤蠻遺子將鐵壁熔化便可,又何必勞師動眾,滅了太陽?”
“摧毀太陽是一勞永逸之舉?!焙锬Ы涌谡f,“否則萬一哪天這九個太陽也闖了出來,它們會毀掉外面的世界?!?p> “并非在下有間冒犯,”狼顏說,“兩位尊者的族人既然能創(chuàng)造出九個太陽,難道就不能創(chuàng)造出第十,第十一,甚至更多的太陽嗎?我們這樣做,會不會是杯水車薪之計?”
“這個你大可放心,”猴魔說,“我和我的牛頭朋友有辦法讓他們再也造不出一個太陽?!?p> 姜拙放下手中的結構圖,“請問這些結構圖是出自哪位之手?”
猴魔指了身后的牛魔,“我和我朋友一起設想的?!?p> 姜拙當即拱手鞠躬,“兩位大智賢在上,在下適才多有冒犯,還請見諒。”如今他已對猴牛二魔心悅誠服,“但是在下也有困惑之處,猴尊剛才一再強調,這些機關須由祭陽殿的磚打造,可是那祭陽殿連赤蠻人的三眼烈焰都無法熔化,我等又焉能打造出什么?”
“誰說祭陽殿的磚不能熔化?”猴魔笑著說,“雖然它們確實堅固無比,但只要普通的鍛爐,輔以普通的煤碳之焰,便足以將其熔化?!?p> 姜拙大惑不解,“那祭陽殿又如何困得住赤蠻人的三眼烈焰?”
“這兩者并不相悖,”猴魔說,“因為困住赤蠻人三眼烈焰的,是那座完整的祭陽殿,而非被拆成一塊塊金屬磚的祭陽殿。”
“這……”姜拙還是無法理解,“如果磚能被熔化,那由磚所砌之物理應亦可熔化才是?!?p> “你說得一點不錯,但火焰永遠無法在祭陽殿內觸及到祭陽殿的結構。”猴魔說。
“這又是為何?”眾人無不感到不可思議。
猴魔耐心地給他們解釋,“當這祭陽殿的磚被砌成一個密封的空間,它會產生一種你們目前仍無法理解,也無字句可描述的力量。這種力量能操縱一切火焰,讓火焰停就停,走就走。在祭陽殿里,赤蠻人的三眼烈焰都被這種力量限制在殿內空間的中心點,所以并不是祭陽殿無法被熔化,而是烈焰觸及不到?!?p> 這引起了姜愚的注意,“在靠近赤蠻人城寨的時候,在下也感覺到那種不可名狀的力量,還有就是赤蠻人的三眼烈焰,在下也能清楚感覺得到它背后的力量??墒窃谙聦嵲谡也坏饺魏魏线m的字句去形容?!?p> “真是難為你多年來忍受著這么多不可描述的感覺?!焙锬б幻嬲f一面解下自己的額帶,“但今天起,那種感覺將不再是你個人的秘密,只要戴上這條額帶,誰都可以感覺到你的感覺。那種力量是來自一個與我們同在,卻用肉眼無法觀察的世界,我們稱之為‘莫多’(金屬生命語的發(fā)音,意指微觀世界),我們看見的世間一切,無一不是來自‘莫多’,那也是我等族人的力量之源,操縱‘莫多’是我們的看家本領。只要你們也感覺得到‘莫多’,那你們離操縱‘莫多’就不遠了?!?p> 他將額帶遞給姜子牙,并讓他戴上。姜子牙戴上之后,不禁全身顫抖,目瞪口呆。片刻之后,他解下額帶,讓姜拙等人輪流體驗。
人們仿佛一下子領悟了為何眼能視物,耳能辨聲,為何會有冷暖溫飽,為何會有生老病死,為何會有風火雷電,為何會有云雨雪霜……那些他們以往只能訴諸各種神靈在施法的現(xiàn)象,如今在戴上額帶之后竟在一瞬間感覺到原理和關系,其信息量之大,遠遠超過他們能接受的范圍。
“神奇!太神奇!”姜子牙看著姜愚,“愚兒,這難道就是你平時的感覺?”
姜愚也戴了額帶體驗過,“比孩兒的感覺不知豐富多少倍。與之相比,孩兒的感覺就像是在一曲完整的曲譜中,抽中其中幾個音調在反復彈奏,完全無章律可言。而戴上額帶之后,則能聽到完整的曲子。”
猴魔看著眾人,得意地說,“這就是那些你們覺得不可思議的力量的來源。赤蠻人的第三眼,便是這來源中的冰山一角。只要你們明白其中原理,你們也能運用‘莫多’的力量,就像只要你們懂得鉆木取火,就基本掌握了火的力量一樣?!?p> “‘莫多’……‘莫多’……”姜子牙仍沉醉其中,不禁喃喃自語,“多么偉大,多么神奇的力量!我們何不稱之為‘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