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白塔行(上)
回來時,阿娘正跪在佛前念經(jīng)祈禱,我本不想打擾,卻不想她閉著眼也知我來了,喚了聲:“璞兒?!?p> “是,阿娘。”
我同她一起跪在了佛前,雙手合十,作揖禱告。
自我記事起,阿娘每年都會來這菩提寺小住幾日,吃齋念佛,為我們祈禱平安順遂。
在家時,也是日日念經(jīng),性子出奇的清淡,但想著那日她與阿爹爭執(zhí)時的激動,我便知她不過也是個平常女子罷了。
“璞兒,你可知當初為何我身為藍家嫡女卻甘愿委身嫁于你阿爹?”
我聽二哥說過阿娘的身份,阿娘本是蘇溪藍家的嫡女,至于藍家,則是北冥最顯貴的士族之一,世代為商,傳聞富甲敵國,其勢力遍布天下,如今雖隱世,但其勢力猶存。
而當時的阿爹不過是一個行走江湖的俠士,什么也沒有,我也好奇阿娘是如何看上阿爹的。
我搖了搖頭,疑惑的看著阿娘。
她說:“你阿爹說,此生只愛我一人,只娶我一個。就是這句話打動了我,讓我背離了家族,嫁給了他?!?p> 我懂得阿娘的話,向她點了點頭,道:“阿娘,我明白你的話,只是我沒阿娘幸運,我要嫁的男人是不可能只娶我一個的?!?p> “怎么不可能!只要他敢放棄太子之位?!卑⒛锟粗遥劾锖苁菆远?。
我愣愣地看著阿娘,她的話讓我一驚,讓楚玨放棄太子之位,怎么可能?她的話讓我難以置信。
我一直覺得阿娘性子軟綿,沒想?yún)s這般堅定,想來一個敢背離家族的女子怎會不決絕呢?是我沒長大罷了。
我只是搖了搖頭,道:“不可能,他不可能為我放棄太子之位?!?p> 阿娘看著我寡淡的表情,逼問我:“那你就甘愿與他人共侍一夫?”
“有何不可?”我雙眼看著阿娘,眼里很是淡定。
只聽“啪”的一聲,我摔倒在地,左臉傳來痛楚,接著臉頰便如火烤一般火辣辣的疼。
阿娘看著她發(fā)抖的手,眼里很心疼,卻也很堅定,我上前拉著她的衣袖,卻被她揮開。
她看著我趴在地上,厲聲問我:“司徒璞,你的骨氣呢?尊嚴呢?我從小怎么教你的!你那還是我藍瑤的女兒!”
我一時無言以對,她從小就教我,女子不可低頭,要有骨氣尊嚴,同男子一樣,昂首挺胸。
可如今的我早已沒了傲氣,一身棱角被磨得平滑,聽到皇上下旨給太子賜婚也不敢表現(xiàn)自己的不滿,只能笑著同太子道喜。
心里千般委屈難受只能憋著,不敢同二哥和阿爹說,不敢哭,每天假意的笑,假裝輕松不在意,因為,我知道我只有這么做,二哥和阿爹阿娘才會放心。
我拉著阿娘的衣袖,哭泣著認錯:“阿娘,對不起。”
阿娘將我抱在懷里,哭了起來。
我知道她心疼我,不忍我同他人共侍一夫,不忍我像宮里女子一般,日日等著天恩,可悲,可憐。
可我們都沒辦法,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太子不會輕易和我取消婚約,皇上也不會準許。
這一生注定被高高在上的皇權壓得喘不過氣。
第二天,我來找阿娘時,她正念經(jīng),我跟她說我要去白塔的事,她直接同意了。
她的態(tài)度我并不吃驚,因為我知道就算我要跑,阿娘也會支持我。
我問寺里和尚去白塔的路,聽他們說白塔離這兒不遠,只有一里的路,于是我什么也沒帶,選擇安步當車,便去了。
我到白塔時已快到中午了。
白塔下是一片竹林,哪里有一間竹屋,去時,正看見一個穿著灰色僧衣的老和尚,看他兩鬢斑白,臉上布滿褶皺,背有些佝僂,看樣子比住持還要年老,他正在燒菜做飯。
“老朽竹屋陋舍,若是貴客不嫌棄,便進里面坐坐。”
他看我在院門前躊躇,開口邀我進去。
院里有幾畦菜田,和幾株不知名的花草,在屋前有一個棚子,里面擺著桌椅,想來是吃飯喝茶的地方。
院落雖小,卻也是干凈別致。
我坐在棚子下的竹椅上,看著他將飯菜端上桌,為我布置了一雙碗筷,同我一起坐下。
“想來貴客還沒吃過飯,我這也沒好菜,你就將就著用些粗茶淡飯吧?!?p> 我看他面色慈祥,比起住持的高深更顯和藹,同他道:“我不是什么貴客,來此就是想找你為我解一簽。”
他點了點頭,道:“吃過飯再說吧?!?p> 飯后他煮了一壺清茶,與我同坐棚子下。
他為我斟了一杯茶,說道:“你是來我這竹屋的第二個女子。”
我沒說話,只聽他獨自說:“我曾游歷大江南北,從未見過她那般貌美的女子,你與她眉眼之間有幾分相似,讓我突然想起來了?!?p> 聽到他說那女子與我相似,我便好奇,問:“她是何人?”
他只搖頭,道:“不可說,不可說?!?p> 我不再多問,只聽他問:“你不是要解簽嗎?”
我點了點頭,從衣袖里的長簽拿了出來,遞給他。
“這是我昨日在菩提寺求得的,菩提寺的簽只有簽號,沒有給字,我不知其含義,還請您為我解答?!?p> 他將長簽那在手上端詳,看了片刻,便說:“此簽簽號為九,多一便為十,但九卻也是極好,只是簽號不滿,所以是個平簽?!?p> “是禍是福?”我問他。
“無關禍福,一切都還未定,不過是看你的選擇,你雖是天定鳳主,但我活了這般久,卻也明白,人定勝天,你是難得的貴人,只是活得拘束,不似那女子般自在,卻也是各有各的命?!彼f的并不高深,但我卻聽得糊涂。
只是他口中的“那女子”想來便是之前所說的那人吧,不知是何人。
“這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的路,孩子,我可懂黑白之道?”
我點了點頭,道:“略懂?!?p> 我棋藝不佳,二哥還曾因此打笑我,這些年同楚玨也常下棋,不過多是讓著我。
所以我很少下棋,對棋藝從沒有深入研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