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石中南穿著厚重的朝服朝京兆府趕去,天氣太過酷熱,讓他臉上也蒙上了一層陰影。
還未到京兆府,便傳來一陣喧嘩聲,車夫兼小廝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老爺,好像出事了。”
“別大驚小怪的?!笔心掀鹣葲]當(dāng)一回事兒,但漸漸的,他依稀聽到“大膽”、“告御狀”等字樣,終于感覺出不對勁了。
挑開車簾,只見京兆府門口已經(jīng)被人們圍了個水泄不通,皆是對著府門的方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快讓開!”小廝見自家老爺出來,連忙翻身跳下馬車,排開群眾。石中南快步走進(jìn)去,一瞧,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好家伙,只見一大群老弱婦孺跪倒在登聞鼓前,粗略一數(shù),竟有二十余人。
一位衙役匆匆忙忙跑出來,喊道:“鄉(xiāng)親們,老爺這會兒還沒下朝呢,你們改日再來吧?!?p> 石中南心下一動,他就在京兆府當(dāng)值,自然知道府內(nèi)隨時都會有值日官員。可這衙役卻說老爺不在,分明是這件事情棘手,沒人敢接啊。
想到這里他就打算悄悄退出去,但已經(jīng)晚了,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官老爺不是在這嗎?”
“唰!”
只見所有人都齊刷刷朝著石中南望了過去。
石中南面色一僵,抬起的腳不易察覺的轉(zhuǎn)了個方向,朝著京兆府大門走去。來到登聞鼓前,他清了清嗓子,沉聲問道:“你們所告何事???”
“大人,大人你要給我們做主啊大人!”
一群老弱婦孺連忙朝石中南拜倒,哭喊聲一片,幾個幼童跟著一起哭,更是顯得混亂無比。
石中南皺起眉頭,眼神掃過一大群人,落在一名看上去有些學(xué)識的老者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聽見他問話,其他人的聲音頓時小了下去。
老者顫顫巍巍抬起頭來,回道:“回大人,草民李學(xué)志,乃京城外西鄉(xiāng)縣人?!?p> 石中南點了點頭,他的眼神還是沒錯的,聽李學(xué)志的話也能聽出來,他確實有些學(xué)問。
“他們都是你什么人?”
李學(xué)志不由看了其他人一眼,猶豫了一會兒,似在斟酌用詞,“回大人的話,草民和他們素不相識,只是因為一場官司,這才結(jié)伴來告御狀。”
“告御狀?”石中南臉色一沉,“御狀可不是那么好告的,你們可知要付出何等代價?”
根據(jù)大錦朝刑法規(guī)定,越衙上告,需得先笞五十,即便最后勝了也要流徙千里,至于敗了,杖責(zé)都是輕的,更多的則是丟掉性命。
眼前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真要被抽上五十鞭子,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
許是想到嚴(yán)苛的刑法,一群人不由抖了抖身子,李學(xué)志也面露猶豫之色,不知想到什么,最終一咬牙,“草民知道?!?p> 石中南臉色發(fā)沉,這些人知道還要告官,要不是有天大的冤屈無處申訴,定不會如此。
而天大的冤屈,只怕也不是他小小一個長史能夠解決。
可真是一個燙手山芋??!
他喉嚨發(fā)干,“你們先把狀紙呈上來給本大人看看?!?p> “是?!边@次回答的依然是李學(xué)志,只見他小心翼翼從袖子里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狀紙出來,遞給石中南。
“小人家有一女,名李翠,年方二八,于元啟五年六月二十八進(jìn)京,后無所蹤。經(jīng)多方打探,小女已被人奸污致死,棄尸于京城外亂葬崗。”
“有目擊者稱,小女尸體正是由恭親王小廝陳大壯運出。小女死前經(jīng)受之莫大痛楚,死不瞑目,望青天大老爺嚴(yán)查此案,為小女伸冤?!?p> “恭親王……”
看著這幾個字,石中南瞳孔頓時緊縮。
還來不及消化這一信息,其他人又紛紛叫嚷起來,“大人,我這還有一份狀紙……”
“我這也有……”
“大人,小女死得冤枉,大人一定要做主啊!”
石中南終于體會到了什么叫做騎虎難下,如果他一開始就能找個借口溜掉,那該有多好。
恭親王,那可是當(dāng)今少有幾位異性王之一啊,仗著當(dāng)初的從龍之功,做的許多混賬事兒就連皇上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狀告他,這不是在捋老虎的嘴邊毛嗎?他嫌命太長了不是?
他神色陰晴難辨,沉吟半晌,才道:“你們狀告的這事兒事關(guān)重大,本大人還需得好好看看,都把狀紙呈上來,至于你們,就先回去等消息吧?!?p> “這……”一行人互相對視,又道:“那大人可要管??!”
“放心放心,你們都去吧。”石中南拿著狀紙的手?jǐn)[了擺。
待所有人都離開,他才深深出了一口氣。
今日這事兒不對,二十多個人,總共六張狀紙,都是狀告的恭親王。當(dāng)然,恭親王做的事天怒人怨,會有這么多人來告他并不奇怪,但都挑在了同一天,這里面可就大有門道了。
難道是恭親王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有人想要對付他?
不得不說,作為為官者,自有一股敏銳的直覺,這么快就察覺到癥結(jié)所在。
“石大人?!?p> 一道聲音突然傳來,石中南循聲看去,只見一五官英俊的男子優(yōu)雅地站在廊下,卻是司玄。
“司大人。”石中南迎上去,拱了拱手,“司大人怎么來了?”
司玄未答,轉(zhuǎn)而道:“看石大人似乎挺忙?!?p> 石中南頓時苦笑,“司大人說笑了,不過就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不得司大人日理萬機(jī)、憂國憂民?!?p> 司玄勾了勾唇,“石大人這話可不對啊,關(guān)乎人命的事情,怎么能說是小事?更何況……”
說到這里,他神色突然有些意味深長,“更何況,這些人命還扯上了一國王爺?!?p> 石中南一怔,那些狀告者雖然叫過冤屈,可什么冤卻沒說,狀紙上雖然寫了,可司玄又沒看,他怎么會知道?
難道……
想到那個可能,他眼睛頓時亮起。
“司大人,你我同朝為官,你該了解我的為人,最是看不得民眾有冤卻無處可訴,你要是有什么話,不遑直說?!?p> 司玄笑了,一張英俊得過分的臉頓時如春暖花開,“石大人的為人我自是了解的,否則我也不會來見你不是?”
頓了頓,他突然壓低音量,“石大人可聽過一句話,挾恩圖報是為大忌?”
不僅是人之大忌,也是君之大忌。
石中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