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吃驚地抬起頭，看著面前女子的笑顏，心中的緊張恐懼頓時減了不少，心中最深處那個柔軟的地方被一下子擊中。來之前他聽說這個院子住的是個飛揚跋扈的主，就連段家小姐都敢沖撞，可偏偏又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又跟段公子交往密切，還住在勖勤宮里。想著一定是個不好惹的主，至少是個難伺候的人。
卻不曾想到是這樣一個美麗溫柔的女子。
他用力點了點頭，像是表示自己的忠心：“是，主子，奴才明白了。”
楊清一頷首，不愿再更正亂七八糟的自稱，有些東西深入骨髓，急不得的，得慢慢來。
“你先下去吧，有事我會叫你，可以讓人帶著你熟悉熟悉環(huán)境。”
王承恩依言退下，卻聽得他打開房門的一瞬間驚呼一聲：“王爺?！?p> “嗯，起吧?！敝煊蓹z那張淡漠的臉出現(xiàn)在眾人視野里，他看了一眼里屋的架勢，“你先退下吧?！?p> “是?！?p> “參見王爺?！币贿叺能蜍咭呀?jīng)垂下頭行了一個禮。
楊清一的心顫了幾下，然后佯自鎮(zhèn)定地站起來，看著向她慢慢走來的朱由檢，柔聲道：“王爺。”
“你也下去吧?！?p> “是?！避蜍邞溃挚戳艘谎蹢钋逡?，低著頭退下了。
待茯苓走后，聽到大門關上，朱由檢朝著楊清一的方向逼近了幾步，楊清一下意識地后退兩步。隨即又意識到自己下意識的弱勢，心中隱隱后悔方才的舉動，卻仍是不敢抬頭直視他。
朱由檢卻又是逼近了一步，楊清一的腿像是生了根，無法往后再退。朱由檢在她跟前站定，卻是一言不發(fā)，然而他渾身清冷的氣質卻將楊清一團團包住，她忍不住抬起頭看了一眼他的神色。
朱由檢面無表情，一雙眼睛卻灼灼地盯著她。
她眼神閃爍了一下，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卻突然看見朱由檢那薄薄的唇瓣一張一合：“還是怕我？”
“……沒有……”
“那為什么不敢看我？”
楊清一抬頭看著他深黑色的瞳孔，像是大海在經(jīng)歷過波濤洶涌之后又歸于平靜。朱由檢卻在此時突然淡淡笑了，笑意直達眼底，溫柔極了。
朱由檢退開兩步，那種強烈的壓抑感很快消散。他岔開了話題，“送來的人……可還滿意？”
楊清一穩(wěn)了穩(wěn)心神，“看著是個挺老實的人，只是看起來有些靦腆?！?p> “他是整個勖勤宮話最少的人，但是做起事情來卻是很認真?！敝煊蓹z嘴角仍然掛著一絲微笑，卻帶著點戲謔的味道?！拔抑皇窍肟纯?，你究竟能把他調教到什么樣子。”
見楊清一微微愕然的神情，他又繼續(xù)道：“你身邊那個丫頭茯苓，在沒給你之前，也是個循規(guī)蹈矩的人，如今卻聽管事的人說，私下里開起玩笑來也是毫不避諱。我想著這大概有幾分‘近墨者黑’的意思在里頭，因此特地再送一個過來，看看你這個墨……究竟有多黑?！?p> ……
楊清一黑了黑臉，這個男人真是越發(fā)地腹黑了……
從前她怎么沒有發(fā)覺呢？
“那我覺得，王承恩還是應該跟著王爺才對?！?p> “嗯？”
“因為我瞧著王爺比我更‘黑’一些?！彼σ庥?，“更腹黑?！?p> 朱由檢挑了挑眉，“‘腹黑’是何意？”
“就是像王爺這樣……”楊清一摸了摸下巴，“面上挺正經(jīng)，心底里壞主意卻不少?！?p> “這跟‘渣男’……是同一個意思么？”
……
楊清一尷尬地笑了笑，此時此刻她最不想提到的就是昨天夜里的話?！啊皇恰！?p> “不是？”朱由檢忽然斂了笑意，“也就是說，從昨天到今天，你分別創(chuàng)了兩個不同的新詞來罵本王？”
楊清一看著他又忽然面無表情的神色，心底哀嚎一聲。這個男人的臉，怎么說變就變？一言不合就搬出王爺?shù)募軇輥韷核?p> 本王……
她還本姑娘呢。
心中腹誹，臉上卻是討好地笑著，伸手作發(fā)誓狀。“王爺真是說笑了，奴婢哪里敢罵王爺？奴婢只是跟王爺開個玩笑而已……王爺不喜歡，那以后奴婢絕對不開這種玩笑了！”
朱由檢更是面無表情。
“方才段府有人來傳話，說是過幾天邀請你去他家里作客。”他看了楊清一一眼，“既然如此，我看你如此誠懇，便就好好做個奴婢，呆在院子里別出去了。等會我便替你回絕了，并且感謝如是的好意?！?p> 段府……做客……
也就是說能出皇宮了？
“王爺……”楊清一欲哭無淚，悶在這個皇宮里三個月，她都快悶死了……好不容易有出宮的機會，居然還能這樣？
“怎么？”朱由檢裝作不明白她的意思，“你想親自去感謝？”
“那就不必了，只是個下人而已，下次見到如是，你再好好謝謝他的好意吧?！?p> “……王爺?！睏钋逡灰荒樣脑?，“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錯哪了？”
“……不該罵你渣男？腹黑？”楊清一口中雖這么問道，心里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似乎這個對話應該是無理取鬧的女朋友質問可憐巴巴的男朋友才對……
“這么想去如是的家里？”朱由檢反問道。
楊清一連忙點點頭，又搖搖頭。“去如是家里不過是一個游頭，更想出宮轉轉。想必如是也是明白我的心思，只不過找了一個借口。至于他家里嘛，興趣有，不過暫時不大，以后應該總會見著的?！?p> “不許去?！敝煊蓹z冷冷道。楊清一的臉一下子垮下來，卻又聽到他冷淡的聲音傳來，“只是想出宮的話，我陪著你便是?！?p> 楊清一一喜，見著他冷冰冰的側臉卻也一下子歡喜起來，覺得可愛無比?！爸x謝王爺！”
朱由檢沉了沉臉，看著她認真道：“如果今日是如是這么對你說，如果他答應了皇兄愿意在朝為官……你可會這樣感謝他？叫他一句段大人？”
楊清一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卻仍是誠實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