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宋玉珩趕回府里后,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看見了奕歌和梨洛兩人旁若無人地便坐在大廳的椅子上嬉笑著,當(dāng)即便有些不快,可又想起奕歌很是看重梨洛這人,也就只能先憋著,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說。
奕歌自然也瞧見了走進(jìn)來的宋哥,歡呼一聲便快步跑來,“宋哥,你們是不是去救長纓郡主了?救到了么?”不等宋哥回答,奕歌便看見了跟著宋哥后面進(jìn)來的廣平侯和長纓郡主,當(dāng)即高興地跑到長纓郡主身旁,將長纓郡主上上下下打量個透,“長纓郡主,你沒受傷吧?我聽人說那個癟三兇殘的很,沒對你下手吧?”
柳長纓倒覺得奕歌這人實在奇怪,自己明明先前還害得她差點毀了容,不得不待在床上修養(yǎng)小半個月,怎么這會兒倒像是同她沒有任何恩怨似的問東問西,但轉(zhuǎn)念一想,奕歌本就是缺根筋的腦子,或許心里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記仇。
“我沒事,就是有些累了?!?p> 奕歌識趣地給長纓郡主和廣平侯讓了條道,讓他們回自己的院子先休息會兒。復(fù)又跑到宋哥身邊,咧著嘴便開始傻笑,直把宋玉珩笑得后背發(fā)涼,“你這是在笑什么,有事便說就好了。”
聽到宋哥這么說,奕歌才稍微松了口氣,她雖然知曉宋哥的脾氣好,但是這畢竟是宋哥的府邸,沒打一聲招呼便隨便帶人回來的確不妥,但她又想不到別的好方法了。因此她便將方才兩人被追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還添油加醋把那壯漢說的無比兇殘,見宋哥始終板著個臉,似乎并不想妥協(xié),奕歌只能雙手合十哀求道,“宋哥,就待幾天的時間,等確定外面沒有那個變態(tài)后,我就讓梨洛姐姐回去!不然她又沒地方去,身上又沒銀兩,出了王府豈不是會遭殃,就求求你了,宋哥!”
微微帶著鼻音的宋哥,一聲接著一聲敲擊著宋玉珩的耳膜,也一陣陣?yán)吨男?,若不是還有旁人在場,他恐怕早就把持不住要親眼前這個不知道正在誘惑他的小家伙了,“只能住五日,五日后讓她從哪里來回哪里去?!?p> “太好了!謝謝宋哥!”
瞧著奕歌高興著蹦跳起來的模樣,宋玉珩不禁也笑了起來,摸了摸她因為之前逃跑而顯得有些凌亂不堪的頭發(fā),“這幾日我會比較忙,你就同梨洛在府里逛逛,別隨便出去?!?p> 得到奕歌肯定的回答后,宋玉珩再三叮囑奕歌要照顧好自己,才又跟著少青出了府。奕歌則開心地跑到梨洛姐姐身旁,“梨洛姐姐,宋哥答應(yīng)可以讓你留下來了,不過只能待五日的功夫,五日后我就出府看看,要是那人還在這西涼城,我就去求宋哥再讓你多待幾日。”
“沒想到這獻(xiàn)王竟然聽你的話?!?p> 奕歌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她才不會說是她好磨歹磨才讓宋哥答應(yīng)的,“對了,梨洛姐姐,你還沒來過這獻(xiàn)王府吧,我?guī)愕教庌D(zhuǎn)轉(zhuǎn),我跟你說,這宋哥不知道有多少家財,整個府邸比品芳樓還要大,光是后院的花園就是兩個梅花庵那么大,若是想逛遍這獻(xiàn)王府每個角落,恐怕得用上一天的時間,我先帶你去我的房間瞧瞧。”
出了王府的宋玉珩直奔一處隱蔽的茶樓,少青左右看了半晌才跟著上了樓。整個茶樓都出奇的安靜,只偶爾從二樓最里邊的房間里傳來瓷器碰撞的聲音,宋玉珩輕車熟路地走到房間前,徑直走了進(jìn)去。
里面坐著正在泡茶的人抬頭見了宋玉珩,便趕忙放下手中的茶盅,起身行了一禮,“秦淮陽見過王爺!”宋玉珩微微抬了抬手,讓他少了這些禮數(shù),便在秦淮陽對面落了座。
“怎么突然派你來了?是族里出了什么事?”
秦淮陽是他外祖父的學(xué)生,一路從知縣坐到大理寺少卿,皆是外祖父一手提拔起來的,這秦淮陽同外祖父的感情也極深厚,有些不方便他們出面的事情,都交給了他去做,而他對他們一族倒也算是忠心耿耿,是外祖父最為信任的心腹。外祖父被罷官遣送回鄉(xiāng)養(yǎng)老后,這秦淮陽本想一同與外公辭官回鄉(xiāng),可卻被外祖父攔下了,他們族中之人,品階最高的官也不過是個從五品的太史令,并無實權(quán),更是在朝中說不上話。這大理寺少卿雖不直接參與朝政,但多多少少能和朝廷的人相接觸,能讓他們也不至于完全不知道朝中動向。于是,這秦淮陽便在大理寺留下了。
按理來說,他此時都應(yīng)該待在城都,怎么會冒然跑到滁州來,若是被父皇知曉,定是一條重罪。他本不愿來見秦淮陽,但這秦淮陽卻幾次三番給府里留了信,說找他有要事商議,因此也就冒著風(fēng)險來相見了。
秦淮陽也就不多做客套,這些日子來,他不停地趕路,就是想早一日到西涼城見著王爺,告訴他,自己心里正讓他悲痛萬分的事情。秦淮陽開了口,方正陽剛的臉上寫滿了焦急,“老師被皇后的人重傷,如今病入膏肓,恐怕?lián)尾涣硕嗌贂r日了,我連日乘快馬日夜不敢耽擱,就請王爺你快些啟程去看老師最后一面?!?p> 宋玉珩“噌”地一聲便站起來,心里五味雜陳,先是不敢置信再而是憤怒,再到現(xiàn)在的心痛如絞,他攥緊了拳頭才沒讓自己皺起眉頭,咬著牙說道,“什么時候的事?”
“就在十日前,王爺您派了人到處散下消息說嵩王不顧皇上之命擅自踏入獻(xiàn)王府時,我想正是這樣才激怒了皇后,讓她連夜找了殺手闖入了老師的府里,府里的侍衛(wèi)雖拼死護(hù)主,但老師仍然受了重傷,皇上得知此事后,便派了御醫(yī)前去診治,卻也無力回天,老師如今都是靠藥在撐著,不知道能撐多久?!?p> 緊攥的拳頭滴出了鮮血,而宋玉珩卻渾然不覺,面上仍是毫無表情,可若仔細(xì)看,便能瞧見他脖頸處暴起的青筋,內(nèi)心遭受著的劇痛讓他已經(jīng)快要到了忍耐的邊緣,可他不能露出哪怕半點哀傷的神情,更不能做出半點有失規(guī)矩的行為來。這是西涼城,是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拼命想把他關(guān)起來的地方,這里藏著無數(shù)雙時刻注視著他的眼睛,他們想要他慌亂,想要他痛苦,想要他失去理智,他就偏不能著了他們的道。
“備馬,我要即刻趕去徽州?!?p> “王爺!”
少青想出聲提醒王爺,他此時可是罪人的身份,除了滁州他哪兒都不能去,否則都會被冠上罔顧君命的罪名,可他又何嘗不知道王爺心里的心急如焚和悲憤交加呢,王爺如此聰慧有才干之人被困在這滁州,整日里不過飲茶作畫消磨時光,便是如此都仍然要時刻提防著從城都來的冷槍冷箭,縱然如此便罷了,可那些人卻竟然連王爺在這世上最親的親人都不放過,王爺自從娘娘去世后便幸得國公在朝廷里為王爺擋下朝臣的陰謀詭計,才能在后宮平安長大,王爺同國公的感情自是深厚。如今聽見國公病重,恐是彌留之際,于情他不應(yīng)該開這個口,于理他更不能讓王爺做不孝之人,可這一去,必將生出諸多是非,不知道會被城都那些人利用此事來做什么文章。
“備馬!”
少青不敢再多嘴,領(lǐng)了命便趕忙往王府趕。宋玉珩頹然地坐到座位上,以手撫額,在外人看不見的地方才痛苦地皺起眉頭,緊閉著雙眼似乎想將他方才聽到的消息從腦海里趕出來,好像趕出去這件事便不是真的了,他便不必處在如此心如刀割的痛苦中。
“王爺,皇后一行人做事陰狠毒辣,我們退一步,他們便以為我們失了反擊的能力,便會變本加厲地迫害我們,讓他們收手的最好方法便是將他們重挫一頓,讓他們知道王爺您不是誰想動便能動的?!?p> 秦淮陽的話在宋玉珩耳朵邊走了一圈,卻并未進(jìn)到宋玉珩的心里,他如今沒有半點心思談權(quán)謀,他只想快些趕到外祖父身邊,趕在。。。他咬緊了后牙根,心里隱約知道會面對什么樣的結(jié)果,可只要一設(shè)想,心便一抽一抽地疼,手不小心碰到了眼角,竟然發(fā)現(xiàn)緊閉的眼睛里已早是淚水,心里一陣凄涼,他就算落入到這樣的境地,那些人還不放過他,就算是要對付他,又為什么要拿外祖父下手,為什么?他恨不得砍在外祖父身上的刀,數(shù)十倍數(shù)百倍地砍在他身上,若外祖父當(dāng)真有半點不測,他不知道該怎么辦,頭一次生出了無力感。
縱然是在被貶來滁州的路上,他都不曾這般悲涼,不曾這般對未來喪失了所有的希望,他知道只要他還活著一日,宮里的人便奈何不了他??涩F(xiàn)在,他就仿佛是身體里最柔軟,最不能被觸碰的地方,被敵人用刀一下接著一下劃開,讓他親眼看著那傷口流血,讓他感到自己正在失去,感到自己無能為力,感到他就是個廢物,保不住自己更保不住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