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〇 余順吉的目的
余順吉年齡最大,資歷最老,他堅持要去宿舍誰也攔不住。
阿來自以為站在了胡教練一邊說話,卻不知道已經(jīng)幫了倒忙,連遭了胡教練一串白眼還覺得有些委屈,蔫蔫巴巴地跟在人群最后面,再也沒有剛才的好興致了。
一眾隊員們年齡還小,并沒有聽出來他在言語間已經(jīng)將提前跟胡教練有了默契的事情暴露了出來,但是瞧他這副模樣還是覺得有些好笑,一幫人在前面領(lǐng)著教練們往宿舍走,卻沒少拿言語調(diào)侃阿來,其實也是在發(fā)泄心中的不滿。
全峰沒這么無聊,他靜靜地隨著大流一起走,卻在琢磨著余教練的用意,老頭饒了這樣一個彎子,說不準他去省隊這事兒還能有別的機會。
只是他想不出這件事是怎么跟宿舍聯(lián)系在一起的。
結(jié)果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這實在是他將事情想得復(fù)雜了。
眾人來到宿舍,幾個孩子搶在前面沖進去,收拾自己凌亂的床鋪,按說體校應(yīng)該是半軍事化管理,內(nèi)務(wù)雖然沒有當(dāng)兵的要求那么嚴格,但是總要比一般的住宿學(xué)校標準更高一些。
可是日復(fù)一日地過這樣的日子,總有松懈的時候,這天早上孩子們因為省隊的教練要來試訓(xùn)而早早地進入興奮狀態(tài),床鋪雖然墊的還算整潔,可其他的東西,比如換下來的襪子、綁手帶、借來的破籃球還有一應(yīng)洗漱用具全都隨即地擺在明面上。
孩子們也知道不能在省里來的大教練面前丟人,便將這些東西七手八腳地能藏地藏,能收得收,總算趕在大人們進門前弄了個七七八八,大致上一眼瞧過去也還算過得去。
余順吉一進門便隨便選了一個靠里側(cè)窗戶的床鋪坐了下來,讓孩子們圍在自己身邊,挨個兒跟他們聊天,說的也大多是為什么要學(xué)拳擊,家里過的怎么樣,大人們支持不支持一類的話。
胡教練跟著進了門就沒再往里面走,一只腳進了屋,另一只腳還留在門外,跟一根倔強地山羊角似的直挺挺地戳在那里,一臉地嗤之以鼻。
他一扒拉阿來的自來卷腦袋,吩咐道:“去吧,趕緊收拾,收拾完了咱們就走。”
阿來乖乖聽話,進屋之后將他留在這里僅剩的一點東西裝進一個綠色的小書包里,實際上,在他的爹媽告訴他這次穩(wěn)了之后,在教練來之前的那個周末,他就已經(jīng)將要緊的東西提前送回去了大半兒,留在這里的也就是一點洗漱用具飯盒什么的。
他三下兩下便收拾完了,可余教練跟其他孩子們談得興致正濃,一點要走的意思也沒有,阿來莫名其妙地夾在了兩個教練之間左右為難,成了兩人暗中斗氣地工具,不知怎么辦才好,一副可憐巴巴地模樣捧著他的小書包瞧著胡教練。
其他那兩個孩子見他這樣,心中不免幸災(zāi)樂禍,尤其是小五,故意纏著余順吉問東問西,就是不讓他一點閑暇去分心瞧那邊的情況。
就這么過了有五分鐘,胡教練終于先繃不住勁了,手握成空心拳,對著拳眼一個勁地假裝咳嗽。
余順吉將小五攬在懷里,對他說:“小伙子,你底子不錯,再加緊練練以后還有機會,”說著有意無意地瞧了胡教練一眼,淡淡地說道:“小胡,這孩子收拾完了,你就跟著他一起去他家里一趟,到底還是應(yīng)該當(dāng)面說個清楚,哪有把孩子帶走了連家長面都不讓見的,過去殺頭的犯人都還有這個權(quán)利呢,咱們?nèi)瓝絷牽刹皇亲シ溉??!?p> 胡教練臉色難看地要死,卻還是說道:“余教,怎么著也得咱們倆一起去,咱們到底還是一起來的,讓人家家里看著也放心不是嗎?”
余順吉樂了,“你自己去就讓他們不放心了?這是哪的話,你選的人你去就行了,我在這兒跟孩子們多聊聊,說不定還能再有點別的收獲呢,拿著公家的錢出來辦事,總得對得起人家不是嗎?”
胡教練聽老余這話要是再說下去,估計就要直接當(dāng)面戳他脊梁骨了,于是也就不再多爭競,招手把阿來叫道身邊,帶著他氣哼哼地走了。
迎面卻撞上了個瘋瘋癲癲地老太太,他多瞧了那老太兩眼,拉著阿來繞開她,嘴里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兩個教練本來一個在門口,一個在里面,郎校長為了照顧兩人只好站在他們中間,對誰也不偏不向,胡教練一走,他跟著出來送,正好見到黃老太擋了胡教練的道兒。
他嚇得心里咯噔一下,瞧了一眼余順吉便從宿舍里沖了出去,將黃老太攔住了,交給隨后跟著追出來的護工手里,低聲訓(xùn)斥了兩句,意思平時讓她隨便遛,今天這日子就這么一會兒都看不住。
等他交待完了,將老太送走,回頭一瞧,余順吉正站在門口看著他呢。
他背后冷汗忽地一下就冒了出來,余教練卻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回宿舍去了。
郎校長追回宿舍,卻見余教練像是沒發(fā)生剛才那回事似的,依舊在拉著孩子說話,這會兒已經(jīng)輪到馬濤了。
郎校長湊到全峰旁邊小聲問:“你把這老教練招過來,他跟你說啥了?”想了想又覺得這樣問有點做賊心虛似的,便又補上一句,“有戲嗎,他能招你去嗎?”
全峰聳了聳肩,心說這不明擺著呢嗎,這老教練來了之后,還一句話沒跟他說過呢,他上哪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余順吉卻在這時突然開口,問道:“郎校長,按說咱們倆之間也不是什么上下級,我也管不著你們學(xué)校,可是我聽說,你們這前陣子出了點事,有教練把孩子給逼死了?”
郎校長知道這是正題來了,當(dāng)即不敢怠慢,忙說:“也不能算逼死了,那孩子本身有點性格問題,我們的教練可能訓(xùn)得太狠了點……”
“影響很壞啊?!?p> 余順吉不等他說完便打斷道,不過從他的表情來,責(zé)備意味倒是沒那么濃,反倒更多的是有些痛心疾首。
“咱們?nèi)瓝舭l(fā)展起來不容易,五十年代的時候,我十多歲,那時候就因為拳擊比賽中打死了人,結(jié)果全國禁止拳擊比賽,一下子就停了多少年,要不是阿里訪華,還不定什么時候才再有中國拳擊,任何小事兒如果不注意匯聚在一起就會釀成大禍,教練再怎么訓(xùn),也都得講究方式方法,我來宿舍,一來是因為那個孩子,”
余教練指了指全峰,全峰倒沒想到他還真是有部分原因是沖著自己來的,他還以為余教練就是利用他一下,借機引出這個話題呢,是以臉上不由得露出了驚奇地表情,余教練對他點了點頭。
“他名氣很大,要不然本來省里給了名額是讓小胡自己來的,他提前可能也都運作得差不多了,我來,是我死皮賴臉主動要求跟來的,”說著他滿臉皺紋堆在一起,對全峰笑著說,“孩子,我也是編外人員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