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軍訓（13）
初秋的龍湖大學，夜晚有了涼意。
還是那件白襯衫，還是那條黑褲子，把襯衫勒在褲子里，系上皮帶，陳梅箏一直喜歡這么穿，史燦對這兩件衣服再熟悉不過了，還有那雙圓頭的小黑皮鞋。
令史燦十分吃驚的是，陳梅箏那個大辮子沒有了。她的發(fā)質一直很好的，烏亮亮的。
以前陳梅箏會把每根頭發(fā)都緊緊地梳到后面，死死地貼住頭皮，紋絲不亂，然后用一排發(fā)卡固定住頭頂部分，再把腦后的頭發(fā)編個辮子，走路一甩一甩的，俏皮得很。
曾經(jīng)有段時間，聽說史燦喜歡從兩邊把頭發(fā)挑到后面，形成兩個層次，再用手絹系上蝴蝶結，會清純些，她就立刻把頭發(fā)剪短一些，按照史燦喜歡的樣式弄了一段時間，后來史燦說她的臉有點大，不適合這個發(fā)型，她還很生氣，于是又開始留辮子了。
陳梅箏居然剪了個板寸！
“小豬，我們要不去外面吃點東西？”史燦問陳梅箏。
“我再說一遍，我有名字。”陳梅箏冷冷地說，比初秋的夜晚冷多了。
“以前不是一直這么喊的嗎？”
“以前？你還是以前的你嗎？”
“我們之間非要這樣說話嗎？”
“那該怎么說呢？寫信也不回，你沒想到我會來吧？”
“嗯……這段時間軍訓太忙了?！?p> “開學三個禮拜了吧？二十四小時都在軍訓嗎？不吃不喝不睡？”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冷靜點?！?p> “冷靜？我這么多天是怎么過來的？我一直在等你的信，一直在等，天天往郵局跑，你現(xiàn)在告訴我要冷靜?！?p> “小豬……哦不，梅箏，我不知道該怎么給你回信?！?p> “不知道？你是全校演講第一名?。∧愕淖魑墨@得過國家大獎的??！你現(xiàn)在不知道給我怎么回信？哈哈哈哈哈，你太謙虛了吧？我只要看到一頁紙就行，哪怕只是個空信封，沒有，一直沒有，你答應過我的，忘了？”
“高考放榜那幾天，我去過學校。墻上的錄取名單里沒有你，我找了好多遍。當時，我盼望著寫名單的人是不是抄漏了或者會不會在下一批名單里?！?p> “你變了。”
“我去宿舍收拾行李的那天下午，我一直在等你來，我預感你會來，所以……”
“你就那么肯定我會去你那？是不是我去過太多次了，不去找你都不正常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哪天才有勇氣去學校。”
“我把窗戶開著，我怕你看不到我，等了好久，后來看到一輛摩托車飛快地開過去，我趕緊看過去，你就在后座上?！?p> “你暑假答應過我的，你說會給我寫信的，你說不會忘了我的，可是，這么快，就全不算數(shù)了?！标惷饭~的眼淚在眼圈里轉了幾圈，還是淌出來了。
哦，是的，史燦清楚地記得夏天的那個傍晚，那天的雨可真大。
史燦坐在門里，手里一邊剝花生，一邊陪大姨娘說話，大姨娘來了很多天了，一直要走，母親留了一天又一天。母親在旁邊做針線，也陪著說話。
雨隨著風勢，一陣一陣地倒下來，急急地砸在地面上，又趕緊抱在一起，挖了很多條小溝溝，匆匆忙忙地跑向曬場上，又在曬場上挖了很多條小溝溝，一路奔向了前面的水塘里。
“燦燦，塘那邊是不是站個人？”大姨娘看著那邊的樹，不太確定地說。
史燦和母親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去，塘邊有個茅房，茅房旁邊的唐柳樹下，真的有個人。
“這么大的雨，誰在那干什么？也不打把傘”，母親自言自語道。
“上我們家茅房的吧，也許是躲雨的?！笔窢N說完，又抓起一把花生剝起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頭又看過去，雨幕里，那個人似乎一直在朝這邊張望著。他怔了一下，想了想，放下花生，拿起一把傘，“媽，我去看看！”
“穿上膠鞋！”大姨娘喊了一句，史燦已經(jīng)沖進雨里了。
“小豬，你怎么知道我家？”史燦的猜測驗證了，或者說他早就該猜到。
“去親戚家，正好順路就彎過來了呀?！标惷饭~把雨衣上的帽子掀開來，抖了抖身上的水，鉆到史燦的傘下面，“給你一個驚喜，嘿嘿?！?p> “給我一個驚嚇還差不多，你在這站多久了？”史燦幫陳梅箏額頭上的雨水擦了擦，看到她的褲腿上沾滿了泥草，應該是走了很久才找到這里。
“沒多久，半小時？呵呵，我也記不得了，光顧著看你了?！?p> “真是個傻小豬，你怎么那么傻？你喊我一聲不就行了？幸虧我大姨娘眼尖，否則你還不知道淋到什么時候呢！”
“哦，你家來親戚了？我看門里有幾個人，沒敢走近，但是我一眼就看到你了，我看你老是不看我這邊，都急死我啦！我還跟你招手了呢！”
“這么大的雨，我孫悟空火眼金睛啊。都怪我，光陪著大姨娘聊天了。對不起，對不起，小豬今天變成落湯豬嘍?！?p> “去你的！我要是感冒了就怪你！睡你家吃你家，還要給我買藥。你這段時間，有沒有……想過我？”
“天天想啊，都快想不起來了，嘿嘿。”
“你敢！我把你推水塘里信不信？我知道你不會游泳，哈哈?！?p> “你冷嗎？淋透了吧？去我家給你找衣服換上。”
“得了吧！我去算什么？別把你媽嚇著！”
“同學嘛，這有什么，坦坦蕩蕩，我媽很開明的，放心吧！”
陳梅箏咬著嘴唇，想了想，“還是算了吧！我有點害羞，嘻嘻。這樣吧，你把我送到后面的路上怎么樣？陪我說說話，天要黑了，我有點害怕。”
史燦打著傘，兩個人順著水塘邊上的塘埂，繞到了房子的后面，史燦其實也沒有勇氣帶陳梅箏回家，也不想讓別人看見他的雨傘下，還有位姑娘。
走過一條條田埂，離村子遠了，陳梅箏大著膽子挎著史燦的胳膊走，路很滑，有幾次兩人差點一起摔進旁邊的稻田里。史燦感覺路太窄了，這么挎著不好走，試圖松開胳膊，可是陳梅箏跨得更緊了。
穿過一個村子，陳梅箏指著遠處黑乎乎的一個村莊說：“好了，那就是我親戚家了，你快回去吧！”
“我把你送到村子再回去，看著還有二里多地呢！”
“天快黑了，你還有那么多路要走呢，我沒事，就快到了?！?p> “你真的行？”
“小看人！那么遠的路我都走過來了，問了好多人才找到你家的呢！我原先只是知道你家的大概方向?！?p> “咱們的小豬最厲害了！那行，你走吧，進村別被狗咬了?！?p> “我會跟狗打起來，哈哈哈，我那么漂亮，不會的。”
“那雨傘給你吧，你都快濕透了?！?p> “唉呀！我有雨衣。濕了就濕了唄，反正要洗澡的，你快回吧！”
“那你走吧，我看著你走?！?p> “不行，我要看著你走，你的路遠?！?p> 史燦拗不過，他太知道陳梅箏的脾氣了，只好先走。
“喂！讓你走就走啊，這會變得這么聽話了？”
“那我讓你走你又不干嘛！要不我送你一段，你再送我一段？”
“好?。〉教炝猎蹅z誰也到不了家，哈哈哈……算了，放你走吧！”
“那我真走了？”
“不行！你要補償我一下！”
“怎么補償？”
“嗯……三點一線，全套的?！?p> “好，寵幸一下?！笔窢N把雨傘在兩人的頭上壓得低低的，在陳梅箏的兩邊臉頰和嘴唇上分別親了一下，這是他倆以前發(fā)明的“三點一線”。
陳梅箏突然把史燦抱得緊緊的，似乎要把兩個人的身體鑲嵌到一起。
“過幾天，分數(shù)線就下來了。我可能考得不太好，無論我們兩個上了哪個學校，無論去哪個城市上學，一定要記得給我寫信，記得來看我，記得想我，天天都要想著我?！?p> “肯定的！No problem ！”
“會不會騙我？”
“我騙過我的小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