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把西瓜抱到大伯家大廳里的鄒浩晨,再從鄒有根的后門往前走的時候,在聽到伯母以及村里婦女們用那種語氣和詞語評論自己后,他停止了往大廳走的步伐,把西瓜放在后門的過道上,然后徑直回家了。
父母這半輩子,與人為善,這村子里的人,竟然都這般勢力待人。
因為家庭條件本來就不好,還要供他和妹妹上學,原本指著他上完大學能有所作為,沒想到自己卻……
而更沒想到的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竟變成了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要改變現(xiàn)狀,唯有暴富!可是天上從來都不會掉餡餅,除非是有人高空墜物。
這個夏天是這么漫長,這個夏天蟬鳴蟲叫是如此呱噪讓人難安。
回到家里,父親已經(jīng)騎著自行車帶妹妹去學校補課了。雖然被鄰里鄉(xiāng)親冷嘲熱諷,但認死理的父親還是堅持讓妹妹去學校上學,這一點,鄒浩晨覺得父親特別了不起。
翌日清晨,路邊的青草尖頭還掛著露水,鄒浩晨的三舅和三舅媽便火急火燎地趕到他家。
鄒學根見三舅哥到來,忙給他遞煙,三舅樂新華接過煙,面色有些凝重的坐在大廳的長椅上,一言不發(fā)地抽著煙。鄒母樂桂花則忙著去拿碗給三舅和三舅媽泡茶喝。
“學根啊,我們樂樂(三舅的兒子,鄒浩晨的表弟)要去縣里面開個米粉店,錢不夠啊。你看你們?nèi)ツ陱奈覀冞@借的兩千塊錢能還給我們嗎?”這三舅媽果真是個雷厲風行的角色,連討債都討的這么干脆利落。難怪三舅在他面前只有聽話的份。
“這……不是說好年底還的嗎?三哥三嫂,你看能等到秋后我把稻子收了賣了錢再還給你,現(xiàn)在手頭上真沒有這么多錢。”鄒學根用一種哀求般的商量語氣說道。
三舅依舊沉默不語,三舅媽的聽到鄒學根這么一說,原本還時有時無的笑臉霎時陰沉下來:“我說你們,太過分了吧,都欠了這么久了,你借錢是為了給浩晨上大學交學費,想他以后有出息。那我要你還錢,也是為了讓我兒子樂樂去做生意掙錢,你們也知道樂樂這些年,一直在家玩著什么事情也不愿意去做?,F(xiàn)在他好不容易有了開飯店(米粉店)的念想,我們錢不夠在四處籌錢,你們難道不該想辦法先還給我們嗎?”
“可是三嬸……”父親話到嘴邊,還沒說完,三舅媽又繼續(xù)說道:“我看你們是不差錢,你看浩晨大學畢業(yè)工作都不去找,在家呆著,這還不如我們樂樂呢,我們樂樂初中畢業(yè)就沒讀了,省了多少錢。”
“好吧,三嬸,你在這等著……”鄒學根說罷,往后屋走去,一旁的鄒浩晨,最近聽閑言碎語聽多了,也怕三舅媽繼續(xù)數(shù)落他,而且他想知道父親是否真的有錢還債。
只見父親繼續(xù)往外走,這是要去大伯家借錢嗎?想來,大伯鄒有根確實有些存款,每年種好幾十畝稻田,還承包了村子里唯一一個水庫。每年收入,鄒浩晨暗暗算過,應該沒有八萬也有五萬。
“你不要問我,我不知道家里有沒沒錢,你問你大嫂?!闭谠钆_上打稀飯喝的鄒有根,當聽到鄒學根說要借錢的事情,一口把這件事情推給了老婆荷春霞。
這口氣,不是個傻子都能聽得出來是什么意思,鄒浩晨也不例外。但當時一心想要借錢的鄒學根卻像被豬油蒙了心似得。
他望了一眼正在喝著粥的荷春霞:“大嫂,那個,你看有嗎?”
“沒有,你不要問我借錢,真的沒有,我們比你還窮,你看你都有錢把兒子女兒養(yǎng)這么大還一直讓他們上學,我們因為沒有錢,就早早讓他們出去打工了。”何春霞一邊吹著滾燙的稀飯,一邊信誓旦旦的說道。真是說謊不犯法,要是說謊犯法的話,估計何春霞現(xiàn)在都罪大惡極了。
“哦……”鄒學根像是受到了莫大打擊似的自顧自的回到了自己家里,壓根沒有察覺到鄒浩晨跟在他身后。
他本來就是那種臉皮非常薄的人,夸張的說就算是家里沒米下鍋了,他也不會去找人借錢,這些年鄒浩晨和鄒木青的書費都是母親樂桂花在找娘家哥哥們借的,也多虧了娘家哥哥們,不然哪里能供他們兩讀書。
……
“三嫂,你數(shù)數(shù),這是兩千塊錢?!编u學根拿著一沓錢給了何春霞。里面有五塊,十塊,五十塊的。
“這還差不多嘛,你們也別怪我追的緊,這年頭,有幾個人會借錢給別人,尤其是借給比自己還窮的人?!睌?shù)完錢,三舅媽就起身拉著三舅要回家了。母親再三挽留他們吃早飯都留不住。
而這時,鄒浩晨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家里圍了好多村里的人,他們在等著看笑話,結果看到鄒學根還了錢,也都覺得無趣回家吃早飯去了。
“我說你怎么把那點家底都拿出來了,不是要留著天氣涼點去買泥鰍苗來養(yǎng)的嗎?”等人們都散去,樂桂花問道。
父親瞪了一眼鄒浩晨,臉色蒼白,也不回答樂桂花。
鄒浩晨想起春節(jié)期間父親就跟他說過要在自家不大的池塘里養(yǎng)泥鰍,為此,還專門像鄒浩晨請教過技術問題,當時父親那興奮的神色,那對未來愿景期許的目光,如今還歷歷在目。
是他,多半是因為他畢業(yè)后的無作為,才導致了父親愿望的落空。
要么就這么碌碌無為被人指指點點的茍活著,要么就拼搏一把咸魚翻身成為閃耀的鉆石,亮瞎那些曾經(jīng)狗眼看人低的人的眼睛。
“我要搏一把……”鄒浩晨在心里默默對自己說道。
他給余裕火回了電話,問得地址,并且還問余?;鸾枇藘砂賶K錢買火車票。從南昌出發(fā)開往上海浦東。
“你找到工作了?我看你在家哪都沒去,連網(wǎng)都沒上,你這工作是怎么找到的?”都說兒行千里母擔憂,這還沒有出門,樂桂花就開始擔心上了。
“媽,是我朋友介紹我去的,他說準能掙錢。你不用擔心?!编u浩晨邊收拾行李邊回答道。
“你說他們老板也是撫州人,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嗎?”鄒學根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鄒浩晨的房間,假裝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哦,好像叫夏江,聽說還是70年代的大學生呢?!编u浩晨回答道。
“原來是他啊,好吧,你去吧,我沒什么不放心的?!编u學根說完又似乎想起什么來,他接著說道:“不過你凡事要多留點心眼?!?p> 這……難道父親以前跟夏江有交集?可他們又不在同一個村子里,應該不至于的,鄒浩晨想,或許是自己多心了,父親只是關心自己才這么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