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素有“南美巴黎”之稱，因此當(dāng)?shù)氐娜藗儾粌H喜食牛肉，更是流連于各式各樣的咖啡店之間。瓦倫蒂娜找了一家名為托爾托尼的咖啡老店，這兒來來往往的顧客很多，但她打算在這開始與安斯年等人彼此間的談話。
“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有這么一種說法，咖啡歷史就是阿根廷的歷史?？Х缺臼菤W洲殖民者的習(xí)俗，但它的醇香濃郁征服了阿根廷人民的味蕾。一杯現(xiàn)磨咖啡，幾只羊角面包，這就是當(dāng)?shù)厝艘惶斓拈_始?！蓖邆惖倌葞е娙巳胱?p> 她聳了聳肩，輕聲道：“這家店開張于1858年，店內(nèi)那些塑像都是曾經(jīng)到過這兒的名人大師，比如加西亞·馬爾克斯，寫《霍亂時期的愛情》的那個家伙。你們看過《霍亂時期的愛情》嗎？曾經(jīng)有個家伙，他一直推薦我看這本書，只是我一直沒放在心上。最近，我撿起來認認真真讀了一遍，你猜怎么著？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p> 瓦倫蒂娜靜靜地說，安斯年和鹿圓等人就靜靜地聽?？吹贸鰜硭e壓了很多心事，四人也識趣地聽她訴說。沒有什么比目標(biāo)主動開口來得更好。
“其實這些東西都是一個唯唯諾諾的家伙告訴我的?！蓖邆惖倌扰ゎ^望向窗外，眼神有股化不去的哀傷，“布宜諾斯艾利斯邊上那條河叫拉普拉塔河，拉普拉塔在西班牙語中是白銀的意思。在《霍亂時期的愛情》里，男主阿里薩·弗洛倫蒂諾和女主費爾明娜就是順著這條河乘船一路向北，永不歸來?！?p> “嗯，這書我看過的。年輕的情侶各奔東西，女孩有了自己的丈夫。后來，她的丈夫死了，等了半個多世紀(jì)的男孩終于等到了他的女孩?！卑菜鼓暧檬直葎澲?，“當(dāng)年邁的老人再次重墜愛河時，費爾明娜擔(dān)心這會引發(fā)一起丑聞，阿里薩便和他的女孩生活在他的船上，并讓船長升起了一面向代表霍亂流行的黃旗，護送著這自我放逐但永遠不分離的愛情。”
“真好啊?！蓖邆惖倌瓤粗菜鼓旮袊@了一句，眼神驟然溫柔。
“什么真好？”
“你長得很像我認識的那個家伙?！蓖邆惖倌容p笑一聲，低聲說道。
“嗯？”
如果換作是其他一個場合，瓦倫蒂娜的臺詞保準(zhǔn)會讓安斯年誤以為對方在搭訕?！澳汩L得很像我的一個朋友”之類的話語在電影和小說里是被用爛了的搭訕方式，也是最不入流的勾搭方法。但安斯年和在場的其他人都知道，瓦倫蒂娜不是這個意思。
“抱歉，別誤會?！蓖邆惖倌惹敢庖恍Γ拔艺f的不是樣貌，而是眼神、性格?！?p> “你說的是阿空加瓜山的失蹤者？”愛麗絲挑了挑眉，直接問道。
“嗯，他叫耶格爾，是一個足球運動員。很拉風(fēng)的職業(yè)，可惜他在我面前卻總是喪得像一條狗?！蓖邆惖倌日f，“其實我知道那家伙喜歡我的，很早就知道。喜歡這種事是藏不住的，你如果喜歡一個人，眼睛看到她都會笑。那家伙每次看到我的時候都是一副慌慌張張的模樣，可是他的眼睛卻總是潛藏著一股雀躍。”
“所以你一直在等，但他一直不敢說?！甭箞A瞇起眼睛，一針見血。
“我和他之間，就像小孩子，不，是我一直像一個慪氣的小孩。我故意在他面前一直提起波索，我就是想刺激他，想逼他攤牌。俗話說，人們總會傷害他所愛的人，其實人們也會愛上他所傷害的人?？墒前。液蠡诹?。他現(xiàn)在失蹤了，不見了，我卻連說一句喜歡的機會都沒有?！蓖邆惖倌裙首鬏p松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他像《霍亂時期的愛情》一樣，沿著拉普拉塔河一路北上。我們會到達溫暖的赤道，那兒天氣很熱，但陽光很好，太平洋和大西洋在這里交匯，我可能會穿著比基尼和他一起躺在沙灘上曬太陽?！?p> “你說耶格爾失蹤不見了，你知道他還活著？”愛麗絲眼神一凝，沉聲問道。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一定還存在于世界上的某一個地方，一定。這是我活下去的動力?！蓖邆惖倌妊凵胥皭澋孟袼兰诺那锶~，“我相信，重要的東西眼睛是看不到的，就好比花一樣。假如你喜歡某個行星上的一朵花，在夜晚仰望星空的時候心情就會很愉快，感覺所有的行星都開滿了花。”
“倘若一個人對一朵花情有獨鐘，而那花在浩瀚的星河中是獨一無二的。那么，他只要仰望繁星點點就心滿意足了。他會喃喃自語，‘我的花就在星河的某個角落……’可是，這花一旦被羊吃掉了，一瞬間，所有星星都將隨之黯淡無光……那你也認為這不重要嗎？”鹿圓盯著瓦倫蒂娜的眼睛，認真說道。
“我累了，就到這里吧?！蓖邆惖倌葲]有表態(tài)，她站起身，也不管安斯年等人，直接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白月光憋了一肚子問題，“你們最后說的是什么意思？”
“女孩子之間的交鋒，《小王子》里頭的對話。白月光，你真該多看點書?！卑菜鼓臧寻自鹿庠跈C場送他的話稍加改動還給了他。
白月光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柕溃骸澳撬降资遣皇?？?p> “不是，ECHO剛發(fā)來基因檢測報告，學(xué)院從當(dāng)時救助瓦倫蒂娜的醫(yī)院里提取到了她的基因，經(jīng)過對比分析，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甭箞A看了一眼手機，輕聲道，“我嘗試說服她告訴我們一點內(nèi)情，可她似乎也有些茫然。不知道阿空加瓜山的隊員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p> 愛麗絲點了點頭，分析道：“目前看來，情況就兩種。第一種，阿空加瓜山是一座死火山，里面原本就藏了一個異種人甚至是一只外星生物，借助巖漿的高溫躲過了衛(wèi)星的熱成像掃描，而當(dāng)日登山三人組無意間喚醒了這個家伙?！?p> “第二種，失蹤的波索和耶格爾有一人體內(nèi)潛藏了祖輩遺傳的外星基因，只是一直未得機緣覺醒。當(dāng)日必然發(fā)生了什么，導(dǎo)致這兩人中的一個暴走覺醒?！?p> “我傾向于第二種，如果是第一種的話，波索和耶格爾的都失蹤了，瓦倫蒂娜很難獨活?！甭箞A思索了片刻，說道，“總之，我們現(xiàn)在就是盯著瓦倫蒂娜，然后等待阿空加瓜山的小隊傳回搜查結(jié)果?！?p> 安斯年點了點頭，四人結(jié)賬出了咖啡館。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在瓦倫蒂娜家附近重金租下了一棟民宿，四人輪流負責(zé)監(jiān)視瓦倫蒂娜的動靜。其實單單通古斯天賦學(xué)院的衛(wèi)星就可以辦到這件事，但為了以防萬一，適當(dāng)?shù)娜斯づ浜媳夭豢缮佟?p> 瓦倫蒂娜的行動和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沒有區(qū)別，只是她的眼里始終帶著一種抹不去的哀傷和不為所動的漠然。
一人盯梢，三人斗地主，安斯年的日子日漸趨于無聊。由于監(jiān)視瓦倫蒂娜的緣故，他就算心猿意馬想著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大好風(fēng)光，也不得不自囚于這花花綠綠的民宿當(dāng)中，安之一隅。
“對三，我只剩下一張牌了。”愛麗絲是地主，只是她的牌技不太好，通常都是有啥吃啥，而且都拿最大的壓下去。
“我沒有對……靠你了?！卑菜鼓暌荒槍擂蔚乜粗约旱氖峙?，他的運氣很差，一手爛牌。
白月光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我也沒有誒?！?p> “開局四帶二，對三要不起，可以啊，白月光?！卑菜鼓瓯牬笱劬?，抱怨道，“請不要消費……”
正當(dāng)安斯年說到一半時，一陣刺耳的嗡鳴聲打斷了他的話語。
鹿圓站在窗邊看風(fēng)景，聲音來自她身上的手機。安斯年熟悉這個聲音，每次這個警報聲一響，就意味著ECHO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而且是類似古時候跑死好幾匹馬也要遞交給皇上的加急快報。
“警報，阿根廷門薩多省西北端，南緯32°39′，西經(jīng)70°，阿空加瓜山地區(qū)，基辛格小隊在火山內(nèi)部地底一個白色繭中發(fā)現(xiàn)沉睡的巨人，請附近的局外人前往支援。警報，阿根廷門薩多省西北端……”
“局外人？是說我們嗎？”安斯年一臉愕然。
“所有加入通古斯天賦學(xué)院的異種人又統(tǒng)稱為局外人，意思是不參與各國內(nèi)政和地球事物，我們只插手不在這個格局內(nèi)的相關(guān)事物，比如外星生物和異種人?！甭箞A收起手機，解釋道。
“我們就這么過去？瓦倫蒂娜這邊不管了嗎？”白月光趁機打亂牌局，出聲問道。
“嗯，說得也有道理?！甭箞A愣了一下，隨后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既然這樣，你和愛麗絲留下來監(jiān)視瓦倫蒂娜，你們可以玩24點?！?p> “??？當(dāng)我沒說行不行？真男人就要正面硬碰硬！在這打牌都沒意思??！”白月光哭喪著臉叫屈道。
“愛麗絲你的看法呢？”鹿圓直接無視了他。
“我沒意見，都可以?！睈埯惤z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盯著這邊也好，以免瓦倫蒂娜這兒出現(xiàn)什么變故?！?p> “既然這樣，那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甭箞A笑瞇瞇地說道，“那我們就先動身了。”
“好吧?！?p> 安斯年幽幽嘆了一口氣，其實他覺得留下來打牌也很棒啊，至少不會有任何危險，只是他又有點擔(dān)心鹿圓，畢竟在一線交戰(zhàn)難免發(fā)生意外事故。
有話直說，說到做到，那是漩渦鳴人的忍道。安斯年的道理要更簡單一點，他一直都是那個一沖動就熱血上涌的爛好人，所以他想就算前方是斷頭臺，也得陪著這個女孩去試試鍘刀是否鋒利。
來的時候是坐汽車，走的時候卻是坐直升飛機。安斯年和鹿圓駕著車出了城，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城外，ECHO利用世俗關(guān)系調(diào)用了一架UH-60通用直升機接送兩人，俗稱黑鷹直升機。
這下安斯年可是大開眼界了，自從進入通古斯天賦學(xué)院以來，他告別了許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坐直升機，也不過是他寂寥人生里絲毫不起眼的一筆。
可是當(dāng)他和鹿圓登上黑鷹的時候，腳下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在他眼里急速縮小，城市變得袖珍玲瓏起來，鱗次櫛比的建筑、川流不息的公路、如同緞帶一般的拉普拉塔河，一切都變得分外可愛。
碧藍如洗的天空，金燦燦的陽光灑在南美洲的大地上，身下是電影《黑鷹墜落》里的鋼鐵機器，身邊是如畫一般的大長腿女孩，這一幕像是一幅色彩明艷濃烈的潑墨油畫，牢牢烙印在安斯年的腦海里。
他的人生因此也不再寂寥。
何止顯眼，簡直是閃閃發(fā)光的神來一筆。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我要在你平凡無奇的生命里，做一個閃閃發(fā)光的神經(jīng)病。
“我有點遺憾。”安斯年坐在直升機邊看著下方的壯麗山河，一臉惋惜。
黑鷹直升機左側(cè)的艙門拉開，男孩女孩并肩而坐，沒有任何圍欄也沒有任何防護。不知何時他已經(jīng)克服了這種隨時可能掉下去的恐懼，可能是因為他的異能能讓他擺脫重力的拉扯，也可能是因為身邊坐著一個威風(fēng)凜凜的女俠，她不會見死不救，而且她的身上有一種令安斯年心悸的足以擺脫地心引力的奇異吸引力。
“遺憾什么？”少女瞇著眼睛享受凜冽寒風(fēng)的溫柔觸摸。
“首先肯定是我的旅游攻略沒能得到落實啦！”安斯年咧了咧嘴，“然后就是沒能好好吃上一頓牛肉?！?p> “牛肉？”
“阿根廷每年人均食用的牛肉量為全球最高，是美國的兩倍。據(jù)說潘帕斯草原上的小肥牛們?nèi)赓|(zhì)鮮美，口感極佳，而且當(dāng)?shù)厝藢ε５拿恳徊糠?，都珍而重之統(tǒng)統(tǒng)入饌。他們采用最傳統(tǒng)最地道的煮法，只是簡單地將整只牛架在鐵架上，圍在特大炭爐表慢慢烤熟。除了牛肉之外，就算是雞、羊甚至是兔，都以炭火慢烤，讓油脂慢慢滴下，保留肉汁鮮美?！?p> “安斯年?！甭箞A忍不住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
“嗯？”
“白月光有句話只說對了一半。”女孩嘴角噙著一絲笑意。
“什么？”男孩一臉茫然。
“你不僅適合當(dāng)個旅游博主，你還適合當(dāng)個美食博主。”鹿圓伸出手指，輕輕彈了一個腦瓜崩，“如果你想吃的話，任務(wù)結(jié)束后我們可以在這邊滯留幾天，到時候我陪你啊。”
“真的？！”安斯年一臉驚喜，趕忙伸出小拇指，“一言為定?！?p> “騙你干嘛？到時候可以叫上愛麗絲和白月光，他們不呆我們就逼著他們留下?！甭箞A伸出小拇指，“來，拉勾上吊”
“一百年不許變?！卑菜鼓贲s緊接道。
“騙人是小狗?！迸⒁荒樥J真，一如安斯年夢中所見。
真好！他再也不是那只暴風(fēng)雨之夜的小狗了！
安斯年你可真是個幸福的膽小鬼！
“人們總說，騙人是小狗，可是我這小狗騙人怎么辦吶？”真真正正的小狗登場，它的聲音在安斯年耳邊響起，“你看嘛，查理·布朗，我再怎么騙人，也還是我，我就是小狗。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就可以隨便騙人?！?p> “不行，至少別騙我，也別在我美滋滋的時候打斷我。”安斯年在心里果斷拒絕了它。
“你的生活步入正軌了，你有自己的朋友了，也變得人模狗樣了。怎么，你要把我拋在那個漆黑的暴風(fēng)雨之夜嗎？”小狗以一種委屈巴巴的意象出現(xiàn)在他的眼里。
“少來，同樣的招數(shù)第二次對我就無效了。你不也用你的狗爪子和她拉過勾嗎？她不也是你的朋友?！?p> “那可真是遺憾，單方面的拉勾不算拉勾，她當(dāng)時并看不到我?！毙」芬荒樋上Вv身一躍，躺在云層之上，像個無賴一般打著滾兒。
它像是世間最神奇最精妙的指揮家，星星、太陽、月亮，萬物都聽它指揮。日月當(dāng)空，繁星點綴，潔白綿軟的云塊被它的狗爪子一陣揉捏，塑造成史努比的形象。
自由的史努比，四條腿著地，脖子被套上了一個項圈和一條牽引繩。孤獨的查理·布朗牽著那條繩子，可他也同樣四肢著地，脖子上的物件與史努比如出一轍，區(qū)別在于繩子并不是只有一條，牽引這個項圈的繩子很多很多。
每一條牽引繩的末端都隱藏在云里霧里，像一副未能完成的奇妙作畫。
安斯年即使知道眼前的一切不過是體內(nèi)怪物影響自己大腦產(chǎn)生的幻象，可他還是忍不住心神震撼。
“朋友，你已經(jīng)被物質(zhì)奴役了。你得先放棄一切，你必須沒有恐懼，面對事實吧。只有在失去一切之后，你才能獲得做任何事的自由?！毙」方器镆恍?，身形消失不見。
天空恢復(fù)如初，一切都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
像一塊橡皮擦，擦去了滿紙的素描和畫像。
可是，我們失去的東西也會難過地想要找回我們嗎？
安斯年轉(zhuǎn)頭，女孩就這樣靜靜坐在他的身邊，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她一臉迷離地看著外頭的美景，那里是最狂的風(fēng)，和最靜的海。
她笑得很干凈，如空山新雨后一般清新。
安斯年忽然想到了顧城的一首詩，其中就有這么一句：
門很低，但太陽是明亮的。
草在結(jié)它的種子。
風(fēng)在搖它的葉子。
我們站著，不說話。
就十分美好。
回聲EC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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