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方生平回家進門就見姜莉玫坐在沙發(fā)上，電視機里正播放著晚間新聞。兩位本土主播很擅長調侃搞笑，可姜莉玫卻面無表情，眼角還有哭過的痕跡。方生平無奈，先脫衣洗手。見丈母娘從廚房出來就打了聲招呼，而后安靜地坐到妻子身邊，讓她靠著自己，姜莉玫就順勢安靜地靠著。
他向雷琨咨詢過姜莉玫的情況。雷琨說：你妻子這樣還知道宣泄情緒就是好跡象。相對于她，我更擔心你。方生平苦笑：莉玫還沒走出來，我更得好好守住這個家，讓她安心。至于我，工作上的事情忙一忙就什么都忘了，也沒有那個時間去難受。
話雖如此，可每次回到家，一切仿佛就凝固在他們從省城回來的那一天，縱然時間嘀嗒流逝，那感覺也還是雅雅剛剛離開的樣子。
想到公司里那些事，方生平就聯(lián)想到雷琨曾經給自己指的兩條路。當時他選了第一條，因為覺得第二條路實在是挑戰(zhàn)了他的三觀。但事實證明，有些人就是蹬鼻子上臉，自己越是心存忍讓對方就越要得寸進尺。想到這里，他直接拿手機發(fā)了個微信：那第二條路，我要怎么做？沒過兩分鐘，雷琨就回復道：明天上午來診所找我。
這就行了嗎？方生平有一瞬間的猶豫。可看到妻子如溫順小貓般靠在自己肩上，他直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真要說起來，雅雅的離去，難道自己就一點責任沒有嗎？十年固執(zhí)己見，姜莉玫已經習慣了自作主張，因為就算她問自己，答案多半也是“隨便”、“你自己決定就好”。如果自己能早些醒悟，就不至于讓姜莉玫為他籌劃。如果自己能早些升職，雅雅早上了鋼琴班就不會有那天的電話……當然一切都是巧合，借口也都是針對巧合的假設。他可以用這個安慰姜莉玫，卻無法將她從傷心與自責中拉出來。雷琨的說法是：先等等看。
可要等多久呢？
第二天剛好周六，姜莉玫已經對周幾沒有概念，是以方生平還是上班的時間離開家，姜莉玫也沒有什么反常。
到了省城那家“梧桐心理援助中心”，雷琨給方生平介紹了他的助理楊小秦，一個目光沉靜、斯文白凈的年輕人。他們三個人各自在辦公室的沙發(fā)上坐了，方生平頓時產生一種奇怪的錯覺，仿佛從這一刻起，他就要跟著這個一直令讓他匪夷所思的雷大醫(yī)生開啟一個未知的瘋狂世界?？删驮诜缴接X得今天話題至關重要自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時。忽然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兩個小護士端了四盤各式水果，一一擺放在茶幾上。
雷琨也不跟方生平客氣，拿起一個能有小蘋果那么大的李子就咬了一口，含糊道：“我喝茶失眠、喝咖啡心悸，你跟小秦都不是外人，就陪我吃水果吧！來！小秦！胡蘿卜！”雷琨是想做就做，可楊小秦在一邊臉都綠了，白了他一眼：“還是你吃吧！”
“客氣什么，我都說了不是外人！”說著也遞了一個大李子給方生平：“隨便吃，別客氣！就當自己家?！狈缴綄擂涡πΓ恿怂?，心道這人到底是不拘小節(jié)還是人老成精了？
可談起事情來，雷琨又恢復他直奔主題的個性：“說吧！現在什么情況?！庇谑?，方生平就把自己如何得知春節(jié)前魏冬給總部發(fā)聯(lián)名舉報信、以及昨天看到總部調令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現在，他已經把話給我擱下了，他若是當上副總第一個開刀立威的就是我?！?p> 雷琨笑了笑，狀似玩笑道：“如果換成是別人，他當副總說不定大家就都好了。年輕氣盛，春風得意，某某甲乙丙丁隨便鼓吹一下，大刀闊斧給你們改革也是可能的。難道你就沒想過對他低頭嗎？”
“對魏冬低頭？”方生平還真沒想過！他自嘲一笑：“可能是我經歷的少，我印象里好像還沒向誰低過頭，可能每次需要低頭的時候，我都先放棄退出，如果那算低頭的話，我倒是做得來?！?p> 雷琨擺手：“你那哪兒是低頭，分明就是‘斷頭’??！低頭是讓你低了頭從旁邊繞過去，斷頭那就等于直接斷了自己的前路?！?p> 方生平摸摸鼻子：“可能我這人比較固執(zhí)吧！”
“不是不是！你這是習慣。從小到大都有人給接盤，你根本不用操心無路可退。所以即使你放棄，也不會對你的生活造成什么影響，反而會讓人覺得你這個人不斤斤計較，很好說話。可是現在，終于有讓你覺得無路可退的事情出現了，我覺得這對于你來說是危機也是轉機。”
方生平頂佩服他這樂觀心態(tài)：“雷醫(yī)生你就別安慰我了?！?p> “不是安慰，我只是在提醒你，事物都有兩面性。”說著，拿起一個西紅柿：“就拿這個西紅柿來說，曾經對于它到底是蔬菜還是水果產生過很多爭議。最有名的說法大概就是‘大四女生是西紅柿’……”雷琨說得一本正經，楊小秦在一邊看不下去了：“我說你，別總那么不著調行不行？”
雷琨笑得賤賤的：“我說的相當認真了。在大學生看來，一個女孩到了大四就不能算水果了。但在職場看來，大四女孩不僅水靈，而且還比那些所謂蘋果、草莓更有韻味，你說是不是？重點是誰來看嘛！”
“得！你說什么都對！你連放個屁都是個勾勾兒！”楊小秦也懶得理他，拿胡蘿卜就啃上了。
經他倆這么插科打諢，方生平也沒有最初那么緊張了，直接問道：“那魏冬這事兒雷醫(yī)生覺得我得向他低頭？”
雷琨若有所思：“緩兵之計，就是不知道你做不做得來。試想如果他把你逼急了，以前你可能云淡風輕一笑而過，現在呢？你還忍得了嗎？”
這個問題，方生平也不能肯定。就拿昨天來說，連公司前輩都察覺他情緒跟從前不同了。真要像雷琨說的那樣，他十有八九得直接上去揍人。
雷琨一見他猶豫，就知道他的答案了，于是笑道：“還是兩條路，你自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