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霊送走皇上,回頭看到顧落卻凝望著皇上離開的方向,兀自失神,毫無笑意地扯了扯嘴角,當然知道,她做這個皇后是不開心的。
旁人不懂,難道他還不懂,顧落卻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就是一個孩子。
顏霊在顧落卻收回目光的同時,也不再看她,反而凝視著他的夫人,陳述的語氣:“我有幾句話要與皇后娘娘單獨一敘?!?p> 越昭顏看了看顧落卻與顏霊,笑得有些無力:“好,皇兄放心,我亦對你們放心。”
她是放心,不去懷疑,不去羨慕,不去嫉妒,全然地信任她的夫君,與她的皇嫂,只是,心中的難過,并不少半分。
是誰說的:縱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顧落卻眼看著越昭顏走出了殿,才目光沉沉地看向顏霊:“你不該這樣對她。”
“她甘之若飴,不是么?!”顏霊平常地扯了扯唇角,深切望著那抹無怨無恨站在殿外等候他的纖影,“她分明知曉嫁給我會過著什么樣的日子,還是來了,既如此,我又何必惺惺作態(tài)?!?p> 顧落卻閉了閉眼:“她嫁給你,除了愛,還是為了保護你。她在一天,皇上就不好動你,哪怕你哪一天出了事,看在她的面子上,皇上至少不會殺你。”
“她不全是為了私念才要嫁給你的,就憑這一點,你能不能對她好一點?!為何要讓她回避,你有什么要對我說?!顏霊,請你對她好一點。”
說到最后一句,她字字帶著分量用力出口,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顏霊眉梢微蹙,俊逸面龐冷寒。
“她是因為愛嫁給我,你呢,你為何嫁給他?!”
他也冷冷地回視著她,根本就沒有把她當皇后。
顧落卻翹唇而笑,卻顯得十分無情:“若你只是為了這句,讓她回避傷她的心,那真是太不值得了?!?p> 顏霊切齒:“何意?!”
顧落卻不再看他,漠然道:“為何嫁給他,因為我愛上他了,就如此簡單。為了一個變心的女人卻去傷害一心一意為自己的結發(fā)妻子,值得么。”
“顧落卻——!”
被吼了的女子無情無欲地用背影面對他,淡淡糾正:“你該稱本宮為皇后!”
“認賊作父的皇后么?。 ?p> 顏霊站在她身后,湊近她耳邊低笑,目光譏諷地望著她一時怔愣的模樣,“我曾聽過一個故事,皇后娘娘,可愿洗耳恭聽?!”
顧落卻袖子中的手捏起,還未回應,便聽得他已經字正腔圓說了起來:“相爺與總管不合,朝中時局盡被帝王掌握,正在這時江王要了相爺的女兒,帝王防江王與相爺一家做大,派人刺殺了相爺,后假仁假義,親自審案,挽回臣民之心,哦,包括那女兒的心。”
顧落卻猛地瞪向顏霊,眼底似乎有什么要溢出來,卻被她拼命壓著:“顏霊!大慶不論怎么說,都是生我們養(yǎng)我們的國家,你不要胡言亂語了。”
顏霊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心中卻并不痛快,嘆一聲人生如戲:“你與你父親一樣,忠于國家,相信君王。”
所以這幾乎成為了他們心中最后一條底線。
誰擅碰這條底線,都是在侮辱國家,藐視君王,這就是奴性!
“顧落卻,你父親就是被你如今該稱之為父皇的太上皇給害死了,不僅如此,你的太上皇當年還把眾所周知,與你父親不和的總管大人挑了出去做替死鬼!”
“如今一個久臥病榻,兩個死于非命,就連唯一知情的大王爺,也因大赦天下,貶為平民后,下落不明。”
“于是,這個國家,在你的心里,依然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p> 顧落卻縮在袖子里的手,疼得松開,再握回去,只覺一片黏濕。
顏霊當然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但是,見她面色慘白,便知道自己說中了她對這個國家懷抱著的心情。
無論爭奪政權的宮廷多么黑暗,可國家就是國家,這是她的國家,是不可侵犯的。
那坐于龍位的,那就是她視之尊貴的君王,無論性情多么乖戾。
這就是她認定了的國,認定了的王。
可如果……
她與她的感情,對帝王來說都不過是帝王的私有物,想毀便毀,甚至在需要的時候,隨時都可以營造假象加以利用,并沒有那么重要呢?!
她還能在這個國家繼續(xù)生活下去嗎?!
顏霊很想知道:“你當初為了你父親,離開了我,如今換成了弋靜深,你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嗎?!”
顧落卻抿了抿唇,倏爾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么?!”
顏霊單手負在背后,緩緩緊握成拳:“知道又如何,我不過是想告訴你,不要總以為,你知道的便是一切了,你就見過了丑陋,其實遠遠還有更多惡心的,是你所想不到的?!?p> “你以為你能夠重新開始是堅強,我仍執(zhí)迷過去就是無知,你錯了,一切不過是因為我顏霊比你顧落卻少了那么點運氣,與你不同的是,我曾被迫親自加入那些丑陋的一黨中,如此,我才知道了這許多難堪?!?p> 說到這里,他話鋒一收:“顧落卻,我期待你為我揭開一個謎題,你的皇上,到底是如你一般,一無所知,還是……始終都在欺瞞你?!而你,最后會跟他有個什么結果呢,呵!”
言畢,顏霊望著站姿僵硬的她,下顎不禁緊繃,似這些話刺到她時,也傷了自己,卻只能壓抑,壓抑,再壓抑。
“皇后娘娘,顏霊告辭。”冰冷撂下最后八字,面無表情地離開了她的宮殿。
殿門合上,顧落卻再也強撐不下去,一下就軟了膝蓋癱在了地上。
她腦子很亂……
心很亂……
有那么一瞬間,眼前都發(fā)了黑。
“啊……”顧落卻抱著腦袋,拼命在想著剛剛顏霊說了什么,拼命地,回想弋靜深走了之后發(fā)生了什么。
她掌心早早被指甲摳破,流出了紅如曼陀的鮮血,在烏黑的發(fā)絲上留下深刻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