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將將散朝,皇帝正想松快一下。楊靖進來傳了聲“太子殿下過來了,像是有要事?;噬线@……”
李啟的一字胡動了動,瞧了楊靖兩眼,楊靖頷首斂眉。
“讓他進來吧。”
兒子能干是好事,他就是覺著,這也太能干了。先前殿上沒奏稟的事,這剛下朝就追過來,想來應(yīng)該是要緊的。
李濟和行過禮立在李啟跟前兒,遞上一本冊子?!犊紗栒?。
“這是什么?”
李啟往椅子上懶懶一靠,做好了聽兒子長篇奏事的姿態(tài)。接手過來那冊子,沉甸甸的,足有三四寸厚。
李濟和背光站著,看不清他模樣,但看站姿,筆挺著,即使低著頭也不覺著卑微。
“臣從閩南回來時把這一屆的文章都帶回來了。本想入庫,但是翻看之下發(fā)現(xiàn)有些問題。又整理了歷年科考的文章,就是父皇手里的《考問摘要》?!?p> 科考取士由來已久,幾朝幾代都沒大變化。正因如此,科考類目日漸固定化,甚至可以準確地把范圍定在幾卷史書文集之內(nèi)。
這也是這次閩南科考舞弊案的根由。
莫山君是個有腦子的人,他自己也是經(jīng)歷了科考才入朝為官的。又在閩南做過兩屆科考的考官。竟整理出一卷考綱來給自家子侄。
考綱泄露出去,閩南科考舞弊影響惡劣,所有參與春闈的學(xué)子成績都作廢。朝堂幾乎沒有年輕面孔出現(xiàn)。
“父皇,從歷年來的文章來看,科考舞弊早已存在,只是沒給朝廷抓住尾巴。這些陳年舊賬要是清算起來,必定朝野動蕩。臣不敢在早朝時奏稟?!?p> 李濟和內(nèi)心暗嘆,只不過是今年被發(fā)現(xiàn)了而已??瓶疾桓模锥穗y除。
“再者,這些腌臜事能藏這么久,大殿之上必有掃尾之人。”
李濟和抬眸直視李啟,父皇未必對這些一概不知,只是也不敢隨意動作。
御書房有些昏暗,李啟坐在那里聽著太子把事情始末說清楚,手里摩挲著那冊子,半晌無語。
這些文章他年年都看,上面那些陳詞濫調(diào),他幾乎能背出來,可是,去病如抽絲。
“濟和,”李啟覺著自己老了,有點不中用了,畏首畏尾的。要是早幾年,說不定,心一狠就把這事辦了,難是難了點,也不至于無作為。
“這事,急不得,慢不得。”
“臣知道?!?p> 李濟和的眼睛,在昏暗的書房里,亮亮的。像極了剛成為皇后時的穆向蓮。兒肖母,是真的。
“那你著手去辦吧?!闭f完,李啟吐了口氣,反正兒子能干。
“臣,遵旨!”李濟和答得鏗鏘有力,還有點小雀躍,只不過聽是聽不出來的。
李啟擺擺手開始趕人:“行了,快滾,朕忙著呢!”本來打算回來就命人打點去夏宮泡溫泉的。
“臣告退?!崩顫蜎_皇上露出了個自認為挺乖順的笑,嚇得冊子差點從李啟手里飛脫出去。
“楊靖,滾進來?!?p> “哎!”楊靖打著圈圈走進來,臉上褶子都是圓的。
皇上橫眉豎目,“讓你滾進來!”
“回皇上,婢子是滾進來的啊,立著滾的嘛?!睏罹敢皇直е鲏m,一手托著茶,站定在皇上身后,諂笑著。
這沒皮沒臉的話惹來皇上好幾個眼白,但遞過來的茶還是喝了。
“你說太子是不是長得太……太粗獷了?”剛才那一笑真XX嚇人。怪他把他扔外頭磨礪得狠了?
楊靖嘿嘿一笑,“太子殿下是安都多少閨女的夢中人啊,是比那些游手好閑的人多些陽剛之氣?!?p> 李濟和回東苑后直奔演武場。徹查科考舞弊案這事父皇松了口,讓他心里分外舒坦。
走過一個石墩子的時候,李濟和感覺自己好像被什么阻擋了下,回頭看的時候,什么也沒有。倒是汗巾子動了動,怪的是,沒感覺有風。更怪的是,總覺著有人盯著自己看,還是那種恨不能扒了衣服看的眼神。
這種被人盯著看但找不著人不是頭一次了。
“賀淮!”李濟和凈手的檔口把隨侍喊了進來,“有人進了演武場?”
“沒有,您吩咐過的?!?p> 李濟和覺著也是,先不說沒人敢違命進去,就算進了人,憑他的本事不可能察覺不到。
“爺,明個兒鄭大姑娘生辰,鄭大姑娘差人送了信兒到胡同那兒去了,問您去不去。”從演武場出來,賀淮遞了張花箋給他。
鄭大姑娘是太仆寺卿鄭珂的獨女,和太子殿下算是青梅竹馬的模樣。
鄭大姑娘其人更是有趣,旁的姑娘小姐都愛做些針工膳食,要么就是鼓搗胭脂水粉。她倒是這些都不愛,偏偏愛往摘星閣跑,纏著國師和欽天監(jiān)玩,說起什么天文數(shù)算頭頭是道。
不知不覺,明書竟已二八年華,往日里平地摔跟頭,做事迷迷糊糊的小丫頭竟也這般大了。
李濟和念及鄭眀書,面色柔和了些,“鄭府我就不去了。知會鄭大姑娘一聲,她生辰宴晚上往摘星閣去一趟。”
摘星閣在三星望月,是安都至高點,景色好,更對她脾氣。
鄭眀書這邊聽了回信,故作矜持,把嬤嬤和丫頭們都指使出去,自己倒在榻上把臉捂在被子里,傻呵呵地翻滾了兩下。
但很快又從榻上彈起來,傳言說軒瑾要迎娶側(cè)妃了,還有崔家那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軒瑾他,也不會不管自己。他們在一起,算一下的話,十年了呢。
秋天眼見著要過去,天越發(fā)的高了,摘星閣那邊定是一番好景色。如果可以的話,趁此機會問問他吧。鄭大姑娘心里如是想。
鄭家對自家姑娘和太子走的近向來樂見其成,所以這兩年也就沒張羅她的婚事,一年大二年小的,鄭眀書在安都貴女圈子里已經(jīng)不算小了。
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恨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