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龍之卷 第八十八章 力量與代價（上）

　　喬尼愣住了。

　　他的身體顫抖起來。

　　瑪麗安抬起頭，試圖分辨喬尼的情緒，卻被他一把抱住。

　　喬尼雙手緊緊地環(huán)住瑪麗安的腰，讓她貼在自己的胸膛上，感受著她的體溫。

　　好像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一樣。

　　瑪麗安掙扎起來，她試圖回到自己營造的嚴肅氛圍中去，問出她想要知道的事情，直到她聽到耳邊傳來壓抑的顫抖的呼吸聲。

　　她突然安靜下來，任由喬尼緊緊地抱著。

　　幾分鐘過去了，或許是十幾分鐘，喬尼終于松開了手。

　　始終沒有等到頭頂?shù)温涞臏責(zé)嵋后w，瑪麗安喘了一口氣，連她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慶幸還是惋惜。

　　“沒什么。”

　　喬尼輕輕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我們已經(jīng)沒有什么好怕的了?！?p>　　瑪麗安抬起頭，看著喬尼的眼睛。

　　“是因為我嗎？莉迪亞對你說了什么？”

　　一如既往的敏銳直覺。

　　喬尼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剛剛席卷的情緒風(fēng)暴已經(jīng)散去，他的心情莫名地平靜。

　　喬尼看著瑪麗安，沒有說話。

　　“你不用瞞著我，我早就發(fā)現(xiàn)了。莉迪亞原本跟我一起研究的是如何消除抑制劑的副作用，而這段時間她的研究方向已經(jīng)偏離了。她是不是說，我已經(jīng)活不長了？”

　　瑪麗安從喬尼動搖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她遲疑了幾秒，似乎在權(quán)衡著什么，最終，還是選擇了開口。

　　“其實，就在那天晚上，我體內(nèi)的抑制劑就已經(jīng)完全失效了，要不然我也無法擋住巨龍的吐息。所以從那天開始，我就不再壓抑體內(nèi)的力量。”

　　喬尼睜大了眼睛。

　　“這……你明明知道……”

　　“是的，我曾經(jīng)也很抗拒它的存在，畢竟第一次使用它的場景并不令人愉快?！?p>　　豈止是不愉快？那是喬尼一生中最不想回憶的經(jīng)歷。

　　身為一個丈夫，眼睜睜地看著醉醺醺的貴族少爺摸進妻子的房間，而自己只能像一條死狗一樣被人按在地上。

　　這是一個男人的恥辱！

　　更讓他感到憋屈的是，事情最終也不是靠他解決的，而是靠著瑪麗安吞下禁藥，將自己變成巨大的觸手怪，親自解決了那個家伙。

　　而他自己，在這樣的刺激之下才擁有掙扎的力量，在最后的爆發(fā)中殺掉所有的貴族私兵，就陷入了昏迷，就連收拾殘局都是瑪麗安做的。

　　一想到七年前的那個夜晚，喬尼的眼底便黑潮洶涌，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那天晚上瑪麗安帶著喬尼逃走之后，從第二天開始，就只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不時吐出綠色的酸性液體。

　　喬尼通過銅鏡許下愿望，終于獲得了平靜的生活。

　　在伊修達這樣的地方，銅鏡的神秘力量杜絕了一切發(fā)生沖突的可能性，歷經(jīng)絕望獲得的強大力量，屢遭磨難積累的暴虐殺意，根本無處宣泄。

　　所以就有了獵魂者。

　　“抱歉！”

　　喬尼垂下頭，不想讓瑪麗安看見自己漆黑的眼眸。

　　溫軟的手撫上他的臉頰，輕輕地抹平他皺起的眉頭。

　　“沒關(guān)系，親愛的，這不怪你。當(dāng)年如果不是你帶我出來，等待著我的不知道是什么樣的生活?！?p>　　瑪麗安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她捧起喬尼的臉，仰頭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睛。

　　“要怪，就怪當(dāng)初的我們太過弱小。是我太天真！”

　　“嘶~”

　　臉上的刺痛讓喬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然而，他并不在意臉上的傷口，更讓他不安的是瑪麗安此時的表情。

　　原本略顯圓潤的少女臉龐，在生活的磨礪下日漸消瘦，但隨著魔藥副作用的顯現(xiàn)，脂肪的堆積使得它迅速恢復(fù)，甚至出現(xiàn)了更多的曲線。

　　而現(xiàn)在，重新瘦下來的臉龐，回到了被生活雕琢過的模樣，時間刻下的細紋，配合著依舊精致的五官，竟然顯出了一絲鋒芒。

　　瑪麗安雙手捧著喬尼的臉，雙目無神地注視著他們之間的虛空，手指上似乎長出了利爪，刺入了喬尼臉上的皮膚，溫?zé)岬囊后w緩緩流了出來。

　　這樣的神情，讓喬尼感到很陌生。

　　“親愛的，你怎么了？”

　　喬尼一把抓住瑪麗安的肩膀。

　　一股強烈的不安開始在他的心中蔓延。

　　“啊，天哪，我干了什么！抱歉，喬尼，我不是故意的?！?p>　　瑪麗安終于回過神來，她松開手，看著手上的鮮血，有些不知所措。

　　“我沒事的，你剛才怎么了？”

　　喬尼顧不上自己還在流血的臉，關(guān)切地看著瑪麗安。

　　然而瑪麗安只是慌亂地看著他的臉。

　　目光流轉(zhuǎn)，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對了，我現(xiàn)在會治療了，你別動，我?guī)湍阒魏??！?p>　　奇怪的波動從瑪麗安的身體中散發(fā)出來，喬尼可以看到她手上的皮膚掀起了波浪，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她的皮膚下穿行。

　　短短一瞬之后，所有的動靜消失了。

　　瑪麗安伸出右手食指，對喬尼說道。

　　“親愛的你別動，很快就好了。”

　　感覺到手指的靠近，喬尼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抱歉?！?p>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兩人同時一愣，露出了微笑。

　　“好啦，相信我，不要動?！?p>　　瑪麗安努力做出嚴肅的表情，將手指貼向了喬尼臉上的傷口。

　　預(yù)想中的刺痛并沒有發(fā)生，相反，傷口處傳來的是清涼、柔和、滑膩的感覺。

　　等等！

　　滑膩？

　　對，就是滑膩，并非由于肌膚細膩能夠帶來的觸感，再說了，瑪麗安這幾年手工編織涼毯，手指上的皮膚已經(jīng)粗糙無比。

　　這感覺，倒是有點像魚，或者軟體動物……

　　??！

　　喬尼身軀一震，幾乎叫出聲來。

　　仿佛一道閃電擊穿了喬尼的大腦，顫栗的感覺順著脊柱傳遍他的全身。

　　他的眼前再度出現(xiàn)了當(dāng)年破門而出的巨大觸手怪。

　　黑霧瞬間涌現(xiàn)，占據(jù)了喬尼整個眼眸。

　　另一個視角展開了。

　　一看之下，他心中一驚，一把抓住了瑪麗安的手腕。

　　黑霧視角之下，貼在他臉上的，分明是一根散發(fā)微光的墨綠色觸手！

　　“喬尼！你干什么，就快好了?！?p>　　瑪麗安的眼底閃爍著墨綠色的光芒，微蹙著眉頭喊道。

　　這樣的東西，真的有治療的作用嗎?

　　“算了，不給你治了，讓你自己恢復(fù)好了?！?p>　　隨著瑪麗安這句話，墨綠色的觸手開始變得透明，逐漸崩散，化作光流回到了原本的纖細手指中。

　　還好，看起來似乎是可控的。

　　喬尼下意識地松開手，瑪麗安的手腕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圈淤青。

　　“你看你！”

　　“抱歉，我?guī)湍闳嘁蝗??！?p>　　瑪麗安白了他一眼。

　　“不用了，我自己來?！?p>　　隨著墨綠光流的涌動，她手上的淤青逐漸消失了。

　　“這個真的有用啊？”

　　“哼！有沒有用，你沒有感覺的嗎？”

　　喬尼的臉上還殘留著剛才的觸感，他伸手摸了摸，傷口已經(jīng)消失了。

　　他感覺到臉上有些發(fā)熱。

　　“親愛的，抱歉，是我反應(yīng)太激烈了。不過，這樣的力量，是不是對身體的副作用太大了？”

　　“你是指當(dāng)年的情況？以后再也不會發(fā)生那樣的事情了，我已經(jīng)找到了控制它的方法?！?p>　　“是嗎？”喬尼有些懷疑，“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瑪麗安微笑起來。

　　又來了，就是這樣的表情!

　　喬尼突然感覺眼前的瑪麗安陌生了起來。

　　“我感覺非常好?！?p>　　瑪麗安收起了笑容，一字一頓地說道。

　　“從來沒有這么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