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萬里無云,白金色的圓頂房屋被皎潔的月光照耀得閃閃發(fā)亮。房屋四周的院落里草色青綠,有點點藍色的小花撒在其中。
一只通身純白的鴿子從遠處飛來,撲棱著翅膀落到爬滿夕顏花的窗臺上。戴著寶藍色面紗的年輕女子將它抓到手里,從它朱砂色的爪子上取下一管小竹筒。
“你做的很好,柳兒?!迸訌脑掳咨腻\緞織袋里掏出一把精制的飼料,放到白鴿的面前:“這是給你的獎勵?!?p> 白鴿快速地吃完女子手里的飼料,又撲棱了兩下翅膀,輕靈地躍到她的肩上。
“阿萊麗莎。”一名長髯仕人從后面走了出來,是北丞相巴依。
“父親大人?!卑⑷R麗莎把竹筒交給巴依:“您看這個?!?p> 后者掏出竹筒里的紙條過目,隨即吩咐阿萊麗莎:“去取紙筆來?!?p> 阿萊麗莎取來紙筆。巴依在上面飛快地寫下一連串的字,卷起來重新放到竹筒里;阿萊麗莎將竹筒綁到白鴿的腿上,又對它悄悄說了兩句話,便把它從窗臺上放出去了。
“父親大人,您覺得他會來赴約嗎?”阿萊麗莎看著白鴿漸漸消失在夜幕之中。
巴依摸了把自己的胡須,面上堆滿自信:“他一定會來的?!?p> 泰安殿。
“這事兒我憋了幾天了?!睖喓龉植缓靡馑嫉仃种割^:“那天宴會上,阿娘說到子嗣——”
屈出律險些沒一口奶茶噴出來:“我們成婚不過半年,急什么?”
他倆像是認了命似的,明明一次同床共枕都沒有,以后應(yīng)該也不會有,但還是裝出一副似乎很樂觀的模樣,堅信這大喜必將從天而降。
也不知這是心有靈犀呢,還是各有各的小算盤,總之后者可能性大些。
渾忽小聲:“難道你不怕阿耶阿娘的嘮叨嗎?”
屈出律調(diào)侃:“我兩次與你親近,你都避而遠之,可見耳朵比我中聽?!?p> 也對,明明是自己不愿在先的,這事兒怪不得他。
“所以接下來要怎么辦?”渾忽焦急地抹索著大腿:“要不去你的慈善堂抱一個?”
“慈善堂是接濟窮苦百姓的,不是領(lǐng)養(yǎng)孩子的?!鼻雎梢豢诨亟^:“再說你能保證一定會有適齡的孩子嗎?”
“那就去路邊找找,萬一有呢?”
“路邊的非死即病。”
渾忽不耐煩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非得自己生的才行嗎?!”
屈出律突然投來千年狐妖般狡黠的目光:“那樣的話……我倒是不介意配合?!?p> 俊俏的面孔頃刻間近在咫尺,渾忽一雙靈動的眸子死死地盯著他,心中一陣小鹿亂撞,劇烈得好像馬上就會蹦出胸腔:“你……不會要來真的吧?”
屈出律扶上她的雙肩,笑著眨眨眼睛:“試試看咯?!?p> 渾忽吞吞口水,晚霞似的紅暈從眼下迅速擴散到耳根子,眼看著對方嫻熟地勾起自己的下頷,她緊張得呼吸困難,索性閉上眼睛,避免尷尬。
這未名的氣息,像是四月和煦的暖風,沾染了百花馥郁,卷浸了泥土芬芳,自花田之中撲鼻而來。屈出律的身上一直有這種奇異的香味,應(yīng)該是源自西域的某種香料,怡人之余自攜一抹魅惑。
時間仿佛停止流逝,那冰涼柔軟的唇瓣至此只剩毫厘之差。
“呃——”
“怎么了?”
屈出律忽然捂住胸口,眉頭緊鎖:“我……突然有些不舒服……”
關(guān)鍵時刻掉鏈子,渾忽也不知是喜是悲:“那你快去休息吧!這件事情以后再說?!?p> 屈出律剛被渾忽扶著站起來,就匆匆忙忙跑進了帳幕后頭,渾忽干等在這兒也不是辦法,便與殿外侍候的下人招呼一聲,擅自回宮去了。
不久,岱欽在大殿四周環(huán)視一番后,輕手輕腳走到帳幕前報道:“殿下,人已經(jīng)走了?!?p> 屈出律“嗯”一聲,披著一件深色的斗篷走出來:“都安置好了?”
岱欽頷首:“屬下讓侍衛(wèi)扮作您的模樣臥床,外頭也放了專人把守,殿下盡管放心。”
“好?!鼻雎纱魃隙放竦拿弊?,由岱欽護送著自角門閃出了泰安殿。
轉(zhuǎn)眼渾忽剛進玉葉宮,竟發(fā)現(xiàn)直魯古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悠哉地品茶,薩顏和阿娜則侍立兩側(cè),默不作聲。她心下奇怪,上前行禮:“給阿耶請安?!?p> 直魯古沒讓她起身,看著盞中的茶葉自言自語道:“前段日子有人路過宮門,看見一身材高挑的布衣女子正與門前侍衛(wèi)在光天化日之下你推我搡,甚至還示以金錢交易,場面可謂不堪入目。”
他悄悄看了渾忽一眼,又道:“朕一開始聽到這個傳聞的時候,還以為是哪個新入宮的宮女不檢點,可后來又聽說那錢袋鼓囊,不像是布衣出身的普通宮女能拿出來的手筆。所以渾忽啊,如果要你來猜,你覺得那個女子應(yīng)該是什么身份?”
這講故事般的腔調(diào),聽在渾忽的耳朵里卻好似槍林炮雨一陣狂轟濫炸,直轟得她目瞪口呆,心中的媽賣批成千上萬。面對直魯古旁敲側(cè)擊的提問,渾忽只能咧出一副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干癟癟地應(yīng)付道:“這……這兒臣怎么知道啊,兒臣又沒親眼見過?!?p> 直魯古點著頭笑道:“是呀,你當然沒有親眼見過,你那叫親身經(jīng)歷過。”
“對!您說的都對!哈哈哈哈哈……”渾忽在狼狽地笑了幾聲后,瞬間磕頭請罪:“阿耶我錯了你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你也知道你錯了?”直魯古馬上變了臉色:“那你還再犯?!你就不怕你娘知道了賞你四十板子?!”
渾忽委屈:“兒臣當然怕了……但是這宮里待久了,著實乏味得很,兒臣也是無奈之舉啊?!?p> “唉,果然是閨女長大管不住了,以前可從不見你像這些天兒一樣胡鬧?!敝濒敼艊@了一口長長的氣:“就那么想出宮去?”
渾忽點頭如搗蒜,深色的眼仁貍奴似的冒著亮光。見她如此可愛,直魯古終于忍俊不禁:“行了,朕都明白。朕今天來就是為了讓你出宮玩去的!”他從阿鉑手里拿過一塊銀色令牌遞給渾忽:“別再鬼鬼祟祟了,以后想要出宮,就正大光明用這塊令牌出去。但一定要保證安全,而且別被你娘發(fā)現(xiàn)!”
渾忽謝過恩,又抬頭問道:“阿耶,您是葛兒汗,這天下都是您說了算呢,為何還要躲著阿娘啊?”
提到阿蘭若,直魯古就腦殼疼:“你又不是不清楚你娘的性子,就她那叨叨叨的,朕就算治得了天下,也治不了她!”
薩顏和阿娜聞言偷笑,甚至渾忽也差點兒笑出聲來,想不到自己九五之尊的皇帝老子,居然是個妻管嚴。
“等等……”好笑之余,渾忽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阿耶,您到底是怎么知道兒臣私自出宮的?”
直魯古答道:“朕是這皇城的主人,自然對皇城里的事情了如指掌?!?p> 渾忽驚訝:“這么說來,我兩次出宮您都知道咯?!”
“這還用說嗎?”直魯古朝渾忽的天靈蓋上拍了一記:“要不是朕的許可,你還真以為你是靠自己出宮去的?”
直魯古是皇城的主人,皇城里的其他人自然而然就成了他不成文的眼線,要想知道誰在皇宮里干了什么,只要不是格外隱蔽,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這時阿鉑提醒道:“陛下,時候不早了,鳳陽宮那邊還等著您去品畫呢。”
“皇后啊,明明知道朕對那些文縐縐的東西沒啥興趣,卻還要請朕過去?!敝濒敼排呐囊律颜酒饋恚骸八洗握f要品哪幅畫來著?”
阿鉑笑道:“這個老奴不曉得,但聽娘娘身邊的伊慕婭說,似乎是黑汗國的一幅秋獵圖。”
“秋獵?”直魯古眼睛一亮:“渾忽,這塊令牌你一定收好了!阿鉑,擺駕!”
送走直魯古,薩顏立即笑道:“甚好,這下您就不用費盡心思溜出宮去了?!?p> 阿娜卻不悅道:“陛下真是太慣著您了,明文規(guī)定的宮規(guī),一塊令牌就給打發(fā)了!”
渾忽打趣:“喲,上次是誰幫我引開宮門侍衛(wèi)的,這才幾天啊,忘得干干凈凈啦?”
比起薩顏,阿娜的性子更活潑開朗些;但在嚴守等級宮規(guī)方面,沉穩(wěn)的薩顏竟不及阿娜十中之一。但俗話說得好,有其主必有其仆,既然渾忽再不似從前,將來的阿娜遲早一樣。
“好啦,等過兩天輪到薩顏值守,我?guī)愠鰧m玩去。”渾忽捏了把阿娜的臉蛋。
阿娜撇撇嘴:“婢子才不跟著您瘋,要去您帶著薩顏阿姊去。”
薩顏忙道:“我的活多著呢,我不去。”
渾忽瞧了口嫌體正直的阿娜一眼:“都不去啊,那我就一個人去。”
“……等一下!”阿娜突然叫住渾忽:“去!婢子去還不行嗎?!”
渾忽笑逐顏開,抬手又捏了一把阿娜軟乎乎的臉:“好~既然阿娜姑娘都求我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帶你玩一趟咯!”
柳無楹
注1:古代有奶茶。 注2:貍奴,就是喵星人啦! 注3:黑汗國,即喀喇汗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