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崇與趙王雖同為賈后黨羽,但趙王畢竟是天潢貴胄,并且手握洛陽衛(wèi)軍,二者地位高下立判,石崇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這才有了如此高規(guī)格的接待禮儀。
趙王先落座,而后才是石崇及其余賓客,不經(jīng)意間,石韜發(fā)現(xiàn)趙王的目光時不時的從綠珠身上劃過,這一刻,石韜至少有八成把握,真正窺視綠珠美色的或許并非他的謀士孫秀,而正是趙王本人。
想到黨羽,石韜不禁再次瞧向趙王身邊那位中年文士,此人會不會是趙王的首席謀士,同時也是覆滅石家的劊子手孫秀呢?
各種猜測縈繞心頭,石韜甚至顧不得欣賞石崇收羅來的眾多美人,而是獨自喝著悶酒。
隨著琴音響起,十數(shù)位身段相仿容貌卻各有千秋的舞姬,揮舞著長袖,緩緩走入羊毛地毯鋪成的舞池,一個個步伐輕盈,盡顯婀娜,桃林中蕩漾的綢緞,帶著沁香的煙霧,此時的一切,就算見過不少大片場景的石韜,卻都以為自己身在仙境。
美女看多了也會產生視覺疲勞,藏著心事的石韜終于失去了興趣,繼續(xù)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酒。
這個時代,唯黃酒、果酒兩種,黃酒即是以糧食為原料釀造出來的,酒精度與后世的啤酒差不多,其色微黃且渾濁,味道既酸且澀,與后世的酒完全沒有可比性,石韜并不怎么在意,喝著喝著竟有了幾分醉意。
微醺的石韜偶爾也會向綠珠所在的地方瞄上那么兩眼,講真,綠珠的美貌還在其次,最要命的,卻是綠珠身上有種閱盡千帆后的從容,這就是后世所謂的熟女范兒,那是一種足以秒殺石韜這類純情小男生的強大氣場。
雖然為綠珠的熟女范兒所吸引,但過去二十幾年都熬過來了,此時也不至于太過冒失,什么彼之妻吾養(yǎng)之的逆天想法,更是想都不敢想。
突然,桃林中琴聲大變,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曲子,但石韜卻能感受到音律中暗含的金戈鐵馬之意。
就在這時,一名身材矮小,且為士人打扮的男童出現(xiàn)在舞池中央,只見那名男童的肌膚竟然賽過羊脂,相貌更是嫵媚絕倫,驚鴻一瞥,已讓石韜胸口猛烈跳動。
男童手持一柄未開封的短劍,姿勢靈動,步伐如凌波微步。
石韜正看得精彩之際,卻發(fā)現(xiàn)一旁的劉胤喘氣聲突然變得粗重。
望著劉胤完全一副狂熱粉絲的態(tài)勢,石韜奇怪道:“這舞劍的少年究竟是誰,竟讓二郎如此失態(tài)?”
“少年?”劉胤轉過頭來,卻是一副看白癡的表情。
“昂?”石韜當即傻眼。
“你不會真被摔傻了吧?連宋祎都不認識了么?”
石韜仍是一副傻傻的表情:“宋祎是誰?我為什么要認識他?”
“完了完了,七郎果真變成癡兒了,就連自己終日惦記的小娘居然都能忘記!這可怎么辦才好呀?”
張大嘴,石韜失聲問道:“你說她……是我每日惦記的小娘?”
初見舞劍那人,石韜立即想起魏晉士人似乎卻有喜好孌童一說,而且有那么一刻,自己差點被扳彎了,還好有劉二郎提醒,才知道自己的某些取向還算正常。
“你說那位小蘿.......那位小娘,是綠姨娘的愛徒?”
宋祎是誰,石韜記不太清楚,但說她是綠珠的的愛徒,卻讓石韜想起一位歷史中出現(xiàn)過的女子來。
舞劍的蘿莉叫宋祎,年芳十二,綠珠唯一的弟子。
說起此女也是大有來頭,一來她是綠珠的弟子,琴棋書畫全都學自綠珠,從小艷明遠播,長大后一共嫁了四任丈夫,而且都是當時響當當?shù)娜宋铮渲幸晃贿€是帝王,可見此女不凡;同時,宋祎的身份成謎,似乎還被人懷疑是女間諜,宋祎這個名字雖然只存在于野史,但能與多位非富即貴的歷史名人掛鉤,又如何會是個簡單的女子呢?
更為可笑的是,石韜這具軀殼的原主人,曾經(jīng)卻是宋祎小蘿莉的鐵粉。
宋祎雖幼,但在這個女子如貨物般的時代,在群狼環(huán)伺的環(huán)境中能得以保全,還要多虧了被石崇寵愛有加的綠珠,有了綠珠的保護,所有窺伺宋祎的男人全都只能在心里暗自可惜,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無論是這具軀殼的原主人,還是劉二郎那個花癡,無不成了小蘿莉的狂熱粉絲。
身體之內,畢竟是二十幾的靈魂,況且石韜并無怪黍黍的特殊嗜好,小蘿莉再好看,也無法對他產生太多的吸引力。
這會兒,石韜已將目光轉移到了別處。
哐當!
酒杯打翻的聲音傳來,接著又響起男子的呵斥聲。
“你這賤婢,究竟會不會斟酒???”
石韜尋聲看去,卻是趙王身邊那名文士,此刻正怒容滿面的瞪視著一名青衣打扮的侍女。
側面看不清那名女子的模樣,只發(fā)現(xiàn)那女子個頭很高,足有一米七,半邊臉呈病態(tài)的雪白,站在一眾嬌小玲瓏的婢女當中,卻有種格格不入之感。
隨著趙王身邊那名文士的怒斥,婢女當即跪伏于地,身體隨之瑟瑟發(fā)抖。
中年文士似乎還不解氣,剛整理完自己的衣袖,抬腿便是一腳,青衣女子頓時被踹翻出去,只在瞬間,女子再次匍匐于地,嘴里發(fā)出沙啞的懇求:“大人息怒,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這時,大家終于明白了整件事的原委,這名侍女在倒酒之時,竟將酒水灑在了文士的衣袖之上,這才引起了文士的辱罵、甚至拳腳相加。
石韜雙眉緊皺,并努力壓制著內心的沖動。
作為主人的石崇,很快陰沉著臉走了過去,甚至不曾看那侍女一眼,當他走到文士跟前,頓時換了一副臉色賠禮道:“孫先生,都怪石某管教不嚴,讓這賤婢,沖撞了先生!”
石韜臉色微變,這人果然是孫秀。
孫秀回禮坐回原位,臉色卻依然很難看。
“來人!”石崇轉身,臉色再次變得陰沉。
數(shù)名家丁很快趕來。
手指瑟瑟發(fā)抖的女子,石崇冷聲道:“將這賤婢拉出園外.......杖斃!”
“杖斃”二字似乎并非對一個活人在說,反倒像是跟阿貓阿狗說的,非但石崇表情冷漠,就連趙王和孫秀也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甚至周圍的看客也多為漠不關己的表情。
輕而易舉就被別人判定生死的那名女子,此時身體已抖成了篩糠,卻再也發(fā)不出聲來,兩名仆從一邊一個,架著她便要往外拖。
石韜終于看清女子的大半邊臉,深陷的眼窩,呈病態(tài)的肌膚,將那張原本很美麗的臉頰完全掩蓋了過去,看上去,那名女子應該是得了什么病。
“瑪?shù)?,老子穿越回來就是來當看客的么?”體內熱血直沖腦門,外加醉意上涌,石韜猛地站了出來:“住手!”
“嗯?”
包括石崇在內,所有人皆滿臉意外的瞧向石韜。
瞬間反應過來的劉胤,一把揪住他的衣袖說道:“你這是要干什么?快坐下來??!”
在劉二郎的提醒下,石韜終于意識到自己冒失了,眼下,自己一旦觸及石崇的怒火,后果將不堪設想,可讓他坐視不理這等枉殺人命之事,又絕非他的性格。
既然已經(jīng)出頭,只有一條道走到黑了,腦子快速轉動,同時背心感到陣陣涼意。
其中最意外的莫過于石崇,自己在石家的威勢如何自不必說,別說七郎,就算已成衛(wèi)軍都伯的長子也不敢忤逆自己半分,何況這位性子原本懦弱的七郎,他今日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沖撞于我,莫非真是摔壞了腦子不成?
如果沒有外人在,對于這等魯莽行為,石崇或許會從輕處罰,但當著這么多賓客的面,石韜的行為已算得上忤逆之舉,這無疑觸碰到了石崇的逆鱗。
同樣來自豪門的李氏,如何不知小七此際所面臨的危急,這時淚眼滾動,身體輕顫,卻不知如何才能替石韜擋下眼前這一劫。
石崇面沉如水,眼神更是刺骨的冷寒,“說出你的理由,如若不然.......”
聽石崇的語氣,再看臉色,石韜頓時一驚,此情此情,如果一個處理不當,他即將受到怎樣的懲罰,實難想象。
四下里一片寂靜,趙王及孫秀相互對視一眼,隨即,二人臉上一同閃過一抹意味難明的笑容。
正不知所措,耳際突然傳來陣陣流水聲,電光火石,石韜腦子里靈光乍現(xiàn)。
深吸一口氣,石韜努力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就在昨夜,孩兒夢見一片沼澤,醒來后想起父親不日將啟程前往徐州,因而心中感到惶恐不安,后來便讓人卜了一卦!”說到這里,石韜突然打住。
石韜這一停頓,反而勾起了眾人的好奇。
眉頭稍稍舒展,石崇問道:“卦象如何?”
“此卦為兌卦,兌為澤,乃大吉之相,但同時卦象又云,若澤潤萬物,則雙重喜悅,和樂群倫,必確守正道;父親動身之前,不宜行殺伐之事,尤其是女子!不如父親將此女賜給孩兒,讓孩兒替父管教如何?”
如今正是玄學大行其道之際,“周易”更是被世人追捧,同時,各家對周易都有各自不同的見解,石韜所用的卦象解讀之法,卻是北宋時期的一種卦象解讀,此種解卦之法,經(jīng)石韜之口說出,卻給人一種耳目一新之感,至于對不對,眾人一時也難以分辨,這一來反倒將文學造詣不淺的石崇等人唬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