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帽,人,木屐。
加起來其實只是一個字:茶。
這實在算不上是什么深奧的謎題,也正如陳曳說的那樣,或許過于直白。
但是盧定心中對此并不在意。
陳曳以為這一點僅僅只是為了給那些參加考核之人一個提示,實際卻并不如此。
每逢外門考核他就喜歡這般出題,這其中難道真的沒有深意?
盧定臉上帶著笑意,說道:“年紀大了便總是喜歡嘮叨一些廢話,可能沒有深意也確實直白,但總歸有些意義?!?p> “對于我在外門考核上說的那三句話,你先前已經(jīng)證明了自己理解的足夠透徹。”
“只是你卻猜錯了一點?!?p> 陳曳仔細地想了想,覺得自己的想法應(yīng)該沒有出現(xiàn)什么偏頗,因此問道:“能否請長老言明?”
盧定嘴角含笑,又環(huán)視了一圈四周的人群,這樣說道:“我知道你們心中都有不滿?!?p> “寒山外門考核為何總是拘于這些徒有其表的形式?!?p> “為何我總是喜歡考你們讀書寫字,等等?!?p> “你們之中有人初來橫山城,而有人卻已經(jīng)在外門呆了很多年?!?p> “但論及根本,你們都是為了修行而來?!?p> “修行五境,清弄、靈韻、寸法、不羈、解意,在你們心里真的只是日夜打坐、吐納靈氣這么簡單?”
“夏蟲不斷嘗試新的劍法,元鎮(zhèn)日夜不停地讀朝花,像他們二人都還如此慎重,你們又何必太過急躁?”
“其實我讀了許多年書后才明白一個道理,修行并不只是在于破境?!?p> “不斷去學(xué)習(xí)一些高深的道法,追求更高之境帶來的快感,只會斷送自己的修行道路?!?p> “藏書閣一樓中有許多不錯的書,就算是一本游記,對于現(xiàn)在的你們來說也應(yīng)該遠比那些道法更為重要。”
說到這兒,盧定突然頓了頓。
之后,他轉(zhuǎn)頭望向一旁沉默不語的慶照臨,平靜說道:“你在外門呆了很多年,便是元鎮(zhèn)都只能是算作你的晚輩?!?p> “他初來寒山時的情景你可還記得?”
慶照臨接著沉默,過去一會兒后方才說道:“元鎮(zhèn)師…兄,初來之時殺氣驚人?!?p> “當(dāng)年幽州殺人事,聽趙師叔說,他做的最好?!?p> 盧定點頭,接著慶照臨的話說道:“確實如此,但你應(yīng)該不知道一件事?!?p> “元鎮(zhèn)當(dāng)年在幽州僅僅只殺了一人?!?p> “殺人最多的其實是澄山,當(dāng)時他的境界也穩(wěn)壓元鎮(zhèn)一頭,是清弄上境。”
慶照臨一怔,這件事他在寒山多年卻從來沒聽人說起過。
很快他眼中又閃過一絲不解,既然如此,為何當(dāng)年考核第一不是林澄山。
“你很疑惑為什么元鎮(zhèn)才是當(dāng)年的外門考核第一?!?p> “原因很簡單,這原本是一個秘密,但我現(xiàn)在可以告訴你們?!?p> “因為衣襟是他殺的?!?p> 衣襟......
這人是誰?
眾人不解。
但聽到這個名字后,慶照臨臉色便有一些蒼白。
他只知道元鎮(zhèn)是當(dāng)年考核第一,卻并不知道原來那位衣襟的死因竟然是他。
眾人之中除了盧定和慶照臨以外,還有高歡也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所以他的神情也很是感慨。
當(dāng)年幽州殺人事,寒山那么多弟子之中,又有誰會真的想著去殺衣襟?
除了元鎮(zhèn)。
高歡又想起了在家中每次提及對方時,父親總是對之推崇備至的態(tài)度,他眼中敬重便更多了一些。
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慶照臨還是不愿相信這件事,說道:“就算師兄再如何天才、道法驚人,也絕無可能殺得了衣襟?!?p> 蚍蜉再怎么努力又如何能撼動得了一棵蒼天大樹。
“最先出手的是高濁和柳半月?!北R定說道。
天南地北雙飛客?
原來如此。
這樣總算還有些可能。
雖然心中這般想,但慶照臨眼中還是有一絲不解。
并不是不解對方如何才能殺掉一位解意境的大修行人。
而是不解一只螞蟻為什么會生出想要抬頭去看一看天空的想法。
螞蟻不總該是往地下鉆嗎?
他沉默了許久,又問道:“既然衣襟是師兄殺的,那他諸多感悟在身,為何至今仍是寸法?!?p> 這是慶照臨最后一處想不通的地方。
“殺了解意多年的衣襟,諸般感悟加身,從此修行五境再無阻礙?!?p> “這是一件無論誰都會覺得很不錯的事情,但他并不如此想?!?p> “他入了外門之后,開始日夜于藏書閣里讀書,渾然不顧修行進境,我便覺得有些意思?!?p> “之后我又看了他幾年?!?p> “三千日夜他拿在手中不過幾個呼吸就舍得放下。”
“四大奇書從始至終只看過一本朝花。”
“對于修行,他從來都不急?!?p> “而你這些年來唯一想的事情,就是壓住自己的破境,好能一躍靈韻到寸法?!?p> 慶照臨沉默無言,身影更顯落寞。
他閉上雙眼,心中很自然地便浮現(xiàn)出了那門天南秘法。
因為他對書里的一筆一劃早已熟稔于心。
自己難道真的太過執(zhí)著?
清風(fēng)無言,沒有答案。
他還是沒能想清楚。
或許也是因為舍不得。
“師叔......我想去雪壁看一看?!?p> 慶照臨突然說道。
......
......
慶照臨離去的背影落在眾人眼中各有不同。
這位在寒山外門最久的弟子最重聲名與進境。
即便學(xué)的是三千日夜,也還是急了那么一些。
谷雨望著師兄離去的身影,眼中盡是擔(dān)憂。
她心想雪壁總是那么冷,以慶師兄的境界能夠撐得住嗎?
盧定神情卻很是平靜。
道理說過許多遍也就成了廢話。
若是時間還夠,他當(dāng)然會讓慶照臨順利破境到寸法。
修行全憑自己心意,知道走錯路了再回頭也從來不晚。
“他的修行錯在一個急字,人也如此。”
“草帽、人、木屐的用意你現(xiàn)在能否猜到?”
這句話,盧定是對陳曳說的。
而陳曳一怔,還是不明白盧定的意思,于是搖了搖頭。
“人皆是一字?!?p> “慶照臨是急,而你......”
“我覺得應(yīng)該是一個敏字?!?p> “既是機敏聰慧的敏、也是敏而好學(xué)的敏?!?p> “但唯獨不是敏于道法的敏?!?p> “我讀書多年,卻也明白筆墨終是有限,唯有嘗試本身才更有意義。”
“事情自然而然最好?!?p>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