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羅知道,這位四姐姐慣于說反話,一般的,她說黑即是白,她說東即是西,所以她說卿公度如何如何不好,錦羅也就明白自己即將嫁的男人,其實沒傳言的那么不堪,只是要自己裝病,錦羅搖頭:“母親會請郎中來看,一看不就露餡了么?!?p> 言畢,如醍醐灌頂般恍然大悟,當初錦環(huán)裝病,母親一準是知道的,因當時也請了郎中來看。
于此,一切的一切都明朗起來,錦環(huán)突發(fā)急癥,其實是母親授意,母親不想錦環(huán)嫁個又老又丑又窮苦的男人而已。
驀地,錦羅心中一陣悲涼,母親怕錦環(huán)嫁給那個又老又丑又窮苦的男人,卻讓自己頂替,所以看來,母親是真心不喜歡自己的。
如是,她心中陡然而起憤恨,錦環(huán)一心想嫁卿公度,又是哭又是鬧,現(xiàn)在又來求自己拒婚,她淡淡道:“裝病我是不能的?!?p> 然后,看錦環(huán)失望的眼神,她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絲快感,猜測,這大概就是報復。
轉而,她又滋生出一種罪惡感,這兩個人,一個是自己的母親,一個是自己的姐姐。
隨即,她自問,為了一個女兒不惜犧牲另外一個女兒,那個人真是自己的母親嗎?
心似麻繩,越纏越緊,越纏越亂。
聽她說不肯裝病,錦環(huán)怫然不悅,冷笑:“瞧瞧,你才多大,就這么急不可耐的想嫁了。”
錦羅不屑于冷嘲熱諷,道:“我當初也覺著自己小,不想答應替四姐出嫁,可母親說,她在我這個年紀,已經(jīng)懷了大姐?!?p> 錦環(huán)腦袋一揚,倨傲的看著她:“我知道我說不過你,不過你也別得意,不就是靖北王世子么,早晚我要嫁個比卿公度更好的男人,像大姐一樣?!?p> 錦羅心想,你終究還是沉不住氣,雖然你一貫喜歡刻薄我,念在姊妹情分,或許你再求一求我,我就心軟了,當下含笑施禮:“那小妹這廂先恭喜四姐了,聽說皇上要為太子選妃呢,四姐別錯過機會?!?p> 大姐錦粟嫁的是皇上,自己怎么能嫁給太子呢,豈不是與大姐亂了輩分,錦環(huán)拂袖而去,不過給錦羅這么一說,錦環(huán)突然想起錦粟來,錦粟正得寵,自己為何不去找大姐呢,倘或錦粟去求皇上,此事說不定就成了。
這樣一想,錦環(huán)徑直過來找燕安,錦粟深居宮中,只回家省親過一次,而錦環(huán)也只在錦粟曾發(fā)病癥時隨著喬氏進宮看望一次,所以想見錦粟,非常之難,她過來找燕安謀求個良策,不巧燕安在上房同喬氏商量錦羅明天大婚之事還未回來,大少奶奶葉纖云親熱的拉著錦環(huán)的手請她往臨窗大炕上坐了,又讓人給錦環(huán)泡了杯蜂蜜茶。
錦環(huán)心中有事,頗有些坐臥不寧,同葉纖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幾句閑話,燕安仍舊沒回,她實在坐不住想走,葉纖云問:“四妹到底找相公什么事?”
錦環(huán)猶豫不說,左右看看葉纖云房中的其他人。
葉纖云明白,隨即支開房中的嬤嬤丫鬟們,然后含笑相向:“非是大嫂多事,我見四妹心神不寧,怕是急事,或許大嫂能幫上你呢?!?p> 有病亂投醫(yī)吧,錦環(huán)想了想道:“大嫂你也知道,爹娘是為了我才搭彩樓拋繡球招親的,當時我突發(fā)急癥,不想醒來卻得知爹娘竟讓錦羅替我出嫁,這事闔府都知道的,紙包不住火,早晚靖北王卿家也會知道,那卿家聽聞咱們移花接木,非得過來興師問罪不過,一旦鬧的滿城風雨,宮中也知道了,即使皇上以仁治天下不會計較,還有太后呢,還有皇后呢,我覺著此事不妥,所以想進宮找大姐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將此事挽回,畢竟賜婚的是皇上,想挽回除非皇上收回成命。”
聽罷,葉纖云微微點下頭:“是為了這么樁事,不過你找你大哥也沒用,明天即是錦羅大婚的日子,這個時候即使娘娘肯幫忙,也未必來得及?!?p> 錦環(huán)忙道:“來得及來得及的,只要皇上收回成命,沒了皇上賜婚,再向卿家說明原委,這事來得及?!?p> 葉纖云有些無奈的笑:“四妹怎么不明白呢,首先沒有娘娘的召,你大哥便沒有理由進宮,除非是公爹才能于宮中自由出入,你大哥品秩才五品,律法規(guī)定,需四品以上官員,方佩有魚袋,可遞折子請見皇上,也還是不能隨便入后宮見嬪妃?!?p> 錦環(huán)失望的道了聲:“啊,怎么會是這個樣子。”
葉纖云道:“就是這個樣子。”
錦環(huán)失魂落魄的默然一會子,然后就起身告辭去了。
葉纖云也默然坐了一會子,這時乳母朱嬤嬤走了進來,將手往外一指,意味深長的笑道:“四姑娘這幾天可真是忙的緊,上躥下跳?!?p> 葉纖云捧著茶杯也不喝茶,只用杯蓋輕輕拂著上面漂浮的一片碧油油的茶葉,語氣軟糯的呵責:“您老也一把年紀,別成日的說三道四。”
朱嬤嬤知道她嫌茶苦,從炕幾上的一只小碟子中取了羹匙在手,往裝著蜜餞的黑漆盒子中舀了塊玫瑰蜜餞放到她的茶杯中,一壁道:“我又沒說錯,打量大家都是傻子么,聽說是個又老又丑的男人,她就突發(fā)急癥,聽說是靖北王世子,她又突然痊愈,這病可真邪性,來的快去的也快?!?p> 葉纖云抿口茶,甘甜濃香,然后放下茶杯,自己就往炕幾上偎了過去,單手支頤,一副慵懶之態(tài):“四姑娘一向體弱。”
朱嬤嬤感嘆:“還不是夫人寵溺所致,就差吃飯給人喂了,倒是六小姐,夫人成日的愛答不理,從小到大都是大少爺管教的,大少爺那個人又是海南百川的襟懷,由著六小姐胡鬧,所以六小姐一貫喜歡胡言亂語,不過身子倒比其他姑娘好太多?!?p> 說到這里忽然又轉到錦羅的婚事上:“我也是活了大半輩子,從未見過這么稀罕的事,一樁婚事,竟有這么多人攪合,四姑娘自不必說,我怎么覺著大少爺也像是不樂意呢?”
葉纖云忽然皺了皺眉,卻沒有就朱嬤嬤的話說開去,而是道:“日頭快落山了,天擦黑就叫丫頭們掌燈吧,我最近眼睛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