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人一邊緩步走近,一邊輕輕揮舞著手中刀刃,鋒利的刃尖泛著令人心畏的寒光,他面帶戲謔地對著眼前這個癡呆的漢人大聲地用蹩腳漢語喊道:“嘿,小子!你已經嚇傻了嗎!”
見對方不答他又朝后扭過頭去對著身后的同伴笑道:“瞧,漢人總是這樣懦弱!”
一陣肆無忌憚的夸張笑聲中,這片血跡未干,尚且含著余溫的屠殺場充滿了快活的氣氛,而這也終于讓張景宗從這場慘烈的屠殺中回過了神來,他望著這名站在自己不遠處,手持兵刃的異族人,細細打量而去旋即記憶涌上心頭不禁脫口道:“蠕蠕!”
這本是他結合這身體的記憶脫口而出的無心之語,不過此話一出口張景宗自己也是立知不妙,下意識地想要捂住自己嘴巴,這當然已是為時已晚。
果然那群正肆無忌憚放聲大笑著的柔然人聽到這話頓時面色陰沉了下來,更是顯露出難以抑制的憤怒,紛紛張口喝罵,先前那還想要將張景宗戲弄一番的為首之人更是狠狠回過頭來拎著刀便猛地跨出幾步朝著張景宗當頭劈來!
要知道這“蠕蠕”可不是柔然人的別稱,而是元魏對其的蔑稱。
盡管就柔然的統治者貴族而言,他們自認為自己無疑是從拓跋鮮卑部落聯盟中分離出來的,但對于大魏的統治者拓跋氏,也就是現在的元氏來說可不這樣認為。
在現如今元魏國都洛陽最被認同的說法里柔然的最高統治者郁久閭氏的始祖木骨閭,是力微時被拓跋鮮卑掠獲的奴隸,后免為騎卒。
再后來因為作戰(zhàn)時失期當斬才集合逃亡者百余人,依附游牧于陰山北的紇突鄰部,從而慢慢發(fā)展成柔然部的。
因此就元氏而言自是對曾經的奴隸來攀親戚感到不屑一顧,再加上近百年來的紛爭戰(zhàn)亂是讓元魏對其惡心厭惡到了極點,以至元魏太武帝拓跋燾更是認為柔然智力低下,敗多勝少,所以嘲諷他們是不會思考的蟲子,下令全國軍民對柔然侮辱性的改稱“蠕蠕”。
所以對于張景宗來說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可是一直都在洛陽接受著類似的熏陶,如今一眼認出對方脫口而出“蠕蠕”一詞倒也不為奇怪。只是那些柔然人卻并不這么認為,他們會的漢話很少,但毫無疑問“蠕蠕”一詞是必須學的,此刻聽到這不知死活的癡呆漢人竟敢這樣侮辱自己,更是不由升起一股難以抑制的屈辱感,立時便朝著張景宗撲來。
此時張景宗哪能不知曉自己已是徹底激怒對方,同時他更是從未見過如此場景,橫尸滿地,濃郁的血腥氣息充斥著鼻腔,就連鮮血也無法滲透進荒涼的戈壁灘,顯得是那樣詭異。
只是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面對這險之又險的一刀自己不但并不驚慌反倒是涌出幾分難言的興奮感來。
來不及細細分辨這奇異的興奮感是從何而來張景宗竟是追尋著身體本能忽地一聲朝著身側撲去,于千鈞一發(fā)之際躲過了這當頭斬下的一刀。緊接著他翻身而過順手就拾撿起了一根掉在地上的長棍,又堪堪擋住了對方接踵而來的進攻,連連朝后不由自主地退去。
那柔然人顯然不曾料到張景宗的身手不弱,短暫的驚訝后立即使出了全力沒有絲毫手軟。
張景宗見狀自是心中又急又怒,連連的招架下饒是沒有任何搏殺經驗也被激起了滿腔熱血與怒火,而似乎是在為了回應他,這具早已被身體原主人習武打磨多年的身體再次做出了反應,竟是趁著那柔然人露出破綻時下意識地持棍向上一挑,硬生生將那柔然人手中的長刀挑落!??!
只聽“鏗”地一聲輕響后長刀飛出一丈遠插在了荒涼的戈壁灘上。
強大的勁力之下以至于刀柄仍在微微顫抖著!
那柔弱人感受著手腕傳來的劇痛,目光中露出驚駭至極的神色,只是當張景宗再度舉起長棍準備向其趁勢發(fā)動雷霆一擊時他才發(fā)現自己如何都下不了手,他無法接受自己將殺死一個活生生的人,即便是在千年之前!
他不敢,他完全做不到!直到這一刻他才恍然發(fā)現自己還并未真正融入到這個世界中!
不過張景宗下不了手可不代表別人下不了手,正在他猶豫不絕之時那柔然人已經回過了神來,身披著長袍內罩輕甲的他望著張景宗高高舉起的長棍卻又遲遲沒有悍然打下的模樣竟是在這生死關頭不屑地翹了翹嘴角,接著他右手手腕微微一轉一把匕首便已是刺向張景宗胸膛!
“愚蠢的漢人!”
陡然再度爆發(fā)的凜冽殺機籠罩了這片大地。
見那柔然人干凈利落的反擊舉動張景宗悔恨至極,眼瞧自己命懸一線他第一次明白原來戰(zhàn)場上真的根本由不得半點心慈手軟!后悔之余,生死之間他的目光中終于沒有了掙扎,剎那間變得冷酷無比,他死死咬住牙齒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量舉著長棍便向著這柔然人狠狠擊下,此刻他的心中更是只有著一個念頭那就是即便是死也要跟這個柔然人同歸于盡!
“別了!這個世界!若有來生我定做大丈夫!”與此同時一滴淚水從張景宗的眼角滴落,雖然不知道老天爺為什么送自己回到這個時代,可他在臨死前也是頓生豪情!沒錯!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大丈夫生當如此!
也就在這時讓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在這豪情頓生的一刻他的靈魂終于與這具一千五百年前的身體產生了共鳴,在這一剎那完完全全地融合在了一起!這奇妙的感覺非是語言能夠形容的,這靈魂的交躍感更是讓他渾身的荷爾蒙都在躍動著!
當張景宗再次看向那名柔然人時,不覺驚訝地發(fā)現其猙獰的面目下動作似乎變慢了許多,對了,就好像慢放一樣!
“是老天爺也可憐我不讓我死嗎?”張景宗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后再也來不及多想,當下用盡周身勁力,長棍更加快速地朝著著柔然人砸下!
“??!”一聲凄厲又突兀的慘叫突然出現在了詭風呼嘯的戈壁灘上,轉瞬既停,仿佛被什么東西給活生生掐斷了一般!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將幾名前一刻還老神在在圍觀的柔然騎兵皆是驚出了一身冷汗!?。?p> 當他們挪去目光看向先前那名自告奮勇要解決眼前這個癡傻漢人的同胞時,不禁驚駭的發(fā)現此前與這癡傻漢人搏殺的同袍竟然被對方硬生生砸碎了腦袋??!血淋淋的紅白夾雜下極為駭人,而這漢人所持的武器不過是一根被仆從用來撐做帳篷的長棍罷了?。。?p> 旋即當柔然人再轉移目光向著張景宗望去時,更是發(fā)現此刻這個先前癡傻羸弱的漢人卻如同魔鬼一般矗立在那里,被劈成兩半硬生生砸碎了頭顱的同袍死前所噴出的鮮血并沒有讓他退后半步,反倒是全部澆蓋在了他的身上!
鮮血澆灌之下他卻沒有任何的動作,仿佛來自亙古的殺神!
“這樣的感覺....就是.......豪情嗎......”
張景宗對于這個方才還想要置自己于死敵的柔然人沒有半分同情,此刻倒是更關心在心中別樣的感覺。
不過他也來不及細細體會了,剩余的七名柔然人到底也是久經戰(zhàn)陣的士兵,很快便從震驚中回過了神來紛紛重新抄起兵刃向著張景宗咆哮著沖了上去。這一次他們不會再有半點托大!他們要殺掉這個該死的,讓自己感到極為不安的漢人?。?!
駿馬的嘶鳴聲忽地響起讓張景宗重新進入了戰(zhàn)斗狀態(tài)中,經過先前的一番搏殺他不僅歷練了自己的心境,更是與這具身體完全融合在了一起。昔日身為漢家望族時所修的武藝盡數容納進了腦海之中,當下他也是應對迅速立時不敢有絲毫耽擱,在狠狠擲出手中長棍的同時向前撲了出去。
本是極為普通的長棍此刻全然是被張景宗賦予了完全不同的力量,竟是如同一支鋒利尖銳的長矛一般將最為突前的那名柔然人狠狠擊倒在地,引得其后眾人在狹小的范圍中只能夠勒馬散開,而此時張景宗卻已是趁機一把拔出了此前被自己擊飛而插在戈壁灘上的長刀。
“殺了他!殺了這個該死的漢人?。。。?!”
調轉馬頭避開墜地同胞后柔然人再度殺將上來,只是他們并不清楚此時的張景宗較之方才已是判若兩人,即便是全力以赴不留一絲保留的殺上,可與一名普通人搏殺時全力以赴和與一名弓馬嫻熟,武藝過人者搏殺全力以赴還是有著本質區(qū)別的。
面對著氣勢洶洶而來的柔然人,張景宗自是不會傻傻呆在原地,他第一時間在抽刀后便朝著身后僅剩的一輛馬車之后退去,意圖憑借馬車的龐大體積為自己形成掩護。而他也的確做到了這一點,柔然人見其如此雖是恨得牙癢癢卻也只能是在大罵其狡猾之余兵分兩路向著張景宗包夾而去。
而這便給了張景宗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