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天香樓（完）

　　“快，快搬東西……”

　　沖進門的幾人，在用桌椅柜子將房門連同旁邊的窗戶堵了個結(jié)實后，方才倚靠著墻壁坐在了地上，精疲力盡地喘著氣。房間內(nèi)裝飾奢華無比，鎏金紅漆的家具看上去便名貴無比，但此時誰也沒有興趣在乎關(guān)注了。

　　“……幸好他們沒用三段擊，否則我們就完了……對了，他們，不會放火燒樓吧？”

　　陸霖將肩膀上扎著的箭頭木屑一根根拔了出來，隨手撕下了一條窗紗胡亂包扎了幾下，突然想起了什么，連忙問道。

　　“……不會，這條街上所有樓房都經(jīng)過防火處理，這是官家的要求……三段擊，是什么？”

　　“……回頭再說……”

　　“……居然用了軍隊制式的輕弩想要殺我……大皇子……”

　　另一旁的郝云，呲牙咧嘴地處理著身上的大小傷口，唯一沒有受傷、但看上去虛弱無比的李治東，口中嘟嘟囔囔著，強打起精神，想辦法處理著已經(jīng)倒在地上，身軀微弱起伏的蘇菲背上插著的兩根弩矢。由于手頭沒有工具，小王爺只得俯下身，咬斷了弩箭箭身，一邊包扎著，一邊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

　　“……你，你們是什么人……”

　　“誰！誰在那里！出來！”

　　從房間里面，傳出了微弱的女子聲音，卻再次讓幾人的神經(jīng)繃緊到了極致。隨著郝云的喝聲，一個身披著紅色睡袍的女子，哆哆嗦嗦地從后面走了出來，顫栗的手中握著一把眼看就要從手里滑脫的，一寸長的水果刀。

　　“……你們，你們是誰！不要過來！過來奴家就，奴家就自盡……這不是蘇菲姐姐么！發(fā)生，發(fā)生了什么！你們把她怎么了！……”

　　沒有人回答她的話。即使在這樣的危急時刻，陸霖、郝云、李治東三人，還是不約而同地呆了一呆。

　　因為，面前的女子，實在是……過于漂亮了。甚至已經(jīng)漂亮到，一瞬間讓幾人忘記了現(xiàn)在的危險處境，注意力全部被女子容貌吸引了的地步，腦海中一片空白，找不出合適的語句表達(dá)此時感受。柔弱與倔強，清純與妖孽，娟秀與嫵媚，千種氣質(zhì)在女子身上完美合而為一，最后化為了無窮的，誘人的魅惑：如若用一個字來形容，便是妖；兩個字，禍水；三個字，狐貍精；四個字，傾國傾城，禍害天下。陸霖甚至感覺，自己之前見過的，世間所有女子，在她的容貌面前，都只能慚愧退場；地球上歷史中，所謂禍國的褒姒、妲己，也不過就是如此了。

　　但也就是那么一瞬間。

　　下一刻，似乎從本能中，陸霖從這絕世容顏中感覺到了一絲危險，就像面對著花紋美麗的毒蜘蛛般，下意識地向后挪了挪身軀。而女子也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掩住口“呀”地輕叫了一聲，連忙扯過一條輕紗，遮住了自己的面龐。

　　“姑娘就是柳小樓罷？我們不是壞人，我們被外面的人追殺，蘇菲姑娘為了救我們，中了兩箭……”

　　“哎呀！快讓奴家看一下……”

　　眼看面前的女子扔下水果刀，撲向俯在地上的蘇菲，手忙腳亂地撕扯著小王爺剛扎好的傷口，這一番全然不似做作、反倒像出于真心的模樣，陸霖輕輕咳嗽了一聲，心里詫異著自己一直感覺到的淡淡危險感，開口說道：“柳……姑娘，現(xiàn)在并不是時候，我們先從這里逃出去再說……”

　　“對呀！你們，趕快從這邊逃！這邊有一條暗道，直通外面……可奴家，奴家只是個弱女子，和你們一起只能成為累贅，要么奴家在這里阻攔他們，你們快走！……”

　　看著面前女子再次倔強地拾起地上小刀握緊，擺出了想要阻攔敵人、卻更加激起雄性本能保護欲的模樣，陸霖深深嘆了口氣。不待郝云正要拍著胸脯表示“我來保護你”的決心，陸霖一把拉起面前女子柔若無骨的小手，率先走在了前面，小王爺背起了依舊昏迷的蘇菲，跟在了后面。

　　“……為什么你剛才不從這里逃跑?！?p>　　“……因為奴家，一個人從這里出去的危險，不比留在那里少……奴家的容貌，自己也清楚一點兒……”

　　掀開了床鋪旁邊衣箱下的暗門，幾人魚貫而入，下了一段長長的樓梯、又沿著地道走了一段路后，再次掀開一道暗門，從距離天香樓有一段距離的一個不起眼房間內(nèi)走出，看著依然五光十色，但卻已經(jīng)空無一人的街道，陸霖不禁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敘述雖長，但從出事到現(xiàn)在，前后不過十幾分鐘；但對于這幾人，卻無異于生死關(guān)頭轉(zhuǎn)了一圈。

　　“……時間也差不多了罷。城防軍，該到了?！?p>　　跟在后面的李治東，卻深深地長嘆了一聲。

　　隨著嘆息聲，四面八方的地表開始震動，傳來了不絕于耳的隆隆聲。先是全身著披掛，騎著兩米多高陸行龍，手擎長槍的騎兵隊伍，在距離天香樓百米的街道上列成了陣，做好了沖鋒的準(zhǔn)備，然后便是一隊隊背著長弓的弓箭手穿插著站在陣腳，彎弓搭箭，每一支箭矢都對準(zhǔn)了天香樓。最后，手持軍刀和塔盾的步兵方陣如潮水般，沉默地從已經(jīng)列好的軍陣中穿梭了進去，沖到了天香樓下方將天香樓包圍后，同時舉起盾牌，列成了層層盾墻；隨著隊長一聲歇斯底里的咆哮，所有步兵的軍刀刀柄整齊劃一地敲擊了三下盾牌，發(fā)出了三聲震天動地的悶響。

　　早有士兵發(fā)現(xiàn)了站在路中央，渾身血跡的眾人，想要上前盤問時，卻看到了撕下臉上偽裝、神情疲憊的李治東，手中舉著的玉牌，不敢怠慢，連忙跑回去稟報。

　　不一會兒，身著銀胸甲，頭戴銀覆面盔的一個將軍策馬而來，翻身下馬，摘下頭盔，半跪在了李治東面前：“蔣泰，龍落城城防軍第一師第三團團長兼東區(qū)治安官，向李治東小王爺報道！末將來遲，請小王爺治罪！”

　　“……免禮。起來吧。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里面發(fā)生了什么事？”

　　“末將清楚！末將……”

　　“……不，你不知道。”

　　李治東搖搖頭，向前走了兩步，湊在蔣泰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蔣泰臉色先是大變，然后咬了咬牙，重重地點了點頭。

　　“……有活口的話，全部給我送來，不要讓其他任何人知曉，你們那里更是一個活口都不能留下。就這樣，來輛馬車，我累了，回去休息了。陸霖，你跟我來吧，我家的醫(yī)生還不錯，你的傷口需要盡快處理一下?！?p>　　于是陸霖、郝云帶著昏迷不醒的蘇菲，以及死死抓住遮臉面紗、瑟瑟發(fā)抖的柳小樓，和李治東一起，坐上了馬車，一路向齊王府行去。馬車后方，是士兵們開始魚貫進入天香樓的場景；陣陣喊殺聲響起，又被拋得越來越遠(yuǎn)，直到聽不見分毫。

　　坐在馬車上，陸霖才發(fā)現(xiàn)一點，之前說去方便的王二，直到現(xiàn)在也不知所蹤……不過他不是什么平常人，應(yīng)當(dāng)沒什么事吧。

　　真是的，如若王二在身邊，也許就不會這么危險，一開始就逃出來了……

　　心中責(zé)備著王二，在馬車的起伏顛簸中，之前積累的疲憊瞬間鋪天蓋地涌來，陸霖合上了眼，進入了夢鄉(xiāng)。

　　……

　　陸霖再次睜開眼睛時，天色已經(jīng)亮了。

　　稍微活動了下，身上不出所料地纏著幾層紗布，全身散發(fā)著藥膏的味道。

　　如果讓小露看見這幅模樣，免不得又得哭上兩三天了……

　　陸霖?zé)o奈地笑笑，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已經(jīng)熟悉全身傷病后躺在床上的醒來模式了，甚至一點兒都不著急，還有余力胡思亂想。

　　不過這次的傷，和上次比起來，傷得確實不重，大多都是表皮傷。令陸霖感覺疲憊的，更多的是之前在天香樓的十?dāng)?shù)分鐘內(nèi)，時時刻刻行走在鋼絲繩上般的驚險，直到現(xiàn)在陸霖回想起時，都感到一陣陣的窒息。

　　等會回家，該給小露編什么樣的謊呢……這可算是和王二逛青樓夜不歸宿坐實了……

　　“身體恢復(fù)得怎么樣？感覺好些了么？”

　　正在此時，房門突然推開，已經(jīng)恢復(fù)了以往風(fēng)流瀟灑模樣的李治東搖著折扇走了進來，右手提著一袋東西，隨便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陸霖慌忙想翻身下床行禮，卻被小王爺用折扇按住了肩頭：“看上去問題不大，都能活動了。不必這么拘謹(jǐn)，咱倆現(xiàn)在也算是一起搏過命了……對了，這是天香樓的水晶餅和山楂糕，你還記得么？我給你推薦過的，味道不錯，讓你帶給你妹妹。昨天那份丟了，我讓他們重新送了一份……”

　　“……多謝了?！?p>　　陸霖把原本已經(jīng)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點點頭，拿起一塊山楂糕，吃了一口。酸酸甜甜，口感冰涼舒爽，確實好吃。小王爺在桌邊也坐了下來，拿起茶壺，倒上了兩杯茶水，遞給了陸霖一杯；看著陸霖一口喝干杯中茶，又續(xù)滿新的一杯后，方才清了清嗓子。

　　“等會，你要去見一下我父親，他想看看你……不過他就是個糟老頭兒，沒什么好說的?，F(xiàn)在，我知道你肚子里裝了一籮筐問題想問，盡管問吧；當(dāng)然不能告訴你答案的，我就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