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帝的書房出來,正午的日頭已經升得很高。
陸青陽看上去憂心忡忡,黑眼圈似乎都重了一層。
即使之前對他沒任何好感,陸青陽這憔悴的樣子,還是讓夜雨想上前去拍拍肩,安撫他一番。
沒成想,陸青陽竟然主動對夜雨他們說話了。
“晚飯時來我這里?!标懬嚓柕溃罢埬銈兂灶D飯。”
“陸統(tǒng)領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客套?”犀沉微笑道。
“并非客套,有些話,喝著酒總要好說一些。”陸青陽道,“有些事也要飲在酒里才好忘卻?!?p> “陸兄既然這樣說,在下就沒有不應的道理了。”犀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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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回了客房,夜雨仍對陸青陽的邀約感到驚訝。
“那家伙真就這么跟我們和解了嗎?”他忍不住問犀沉。
“他沒有不和解的道理?!毕恋溃氨緛硭仓皇呛ε挛覀儠苯影l(fā)現害死慧妃的人與魔教有關,在皇上面前搶了功,現在這層擔心已經沒有了。”
夜雨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媚香樓的君姐姐,十年前就曾經跟他說過,人沒有單純的好與壞。
彼時的夜雨非但不懂還和君姐姐發(fā)了一大通脾氣,現在,他似乎稍微明白了。
匿跡江湖幾十年的魔教重新出山,第一個下手的目標就是當今天子身邊的寵妃。
皇宮中竟似乎還隱匿著來自魔教的奸細,這絕對不是可以掉以輕心的事。
夜雨在前幾天還很煩惱,為什么查個案子還會有陸青陽在邊上橫插一腳。
但局勢突變時,他才由衷覺得,好在陸青陽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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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行西天,轉眼已是午后。
這個白天夜雨又被犀沉拉著練劍,和上次一樣,犀沉拉住他,他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夜雨很不解:“明明魔教中人已在近前,我為什么還要練劍?”
犀沉只回答:“你忘了那黑衣人為什么會死嗎?”
于是夜雨不再講話,乖乖揮汗如雨。
那黑衣人若是殺人手法再利落些,書凝就沒法慘叫出聲,他也不會失手被擒。
這自然是夜雨的運氣,但犀沉說的也沒錯。
萬一真到了白刃相見的時刻,手中的劍就是唯一有用的武器。
這一天犀沉倒是沒再監(jiān)督夜雨,似是出去辦事了。
夜雨也無暇他顧,單單練劍,就足以耗費他全部的精力。
夜雨堅持著擺完收勢,又一次癱倒在地,汗流浹背,氣喘如牛。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拍掌聲,夜雨掙扎著抬起眼,犀沉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回到了院子里。
“你要是早就這么努力的練劍,怕是扶云殿沒有人會再說你的不是了。”犀沉道。
“我練劍為什么要看他們的臉色?!币褂曩€氣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犀沉笑了笑,“起來,咱們找陸統(tǒng)領吃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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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來說,達官貴臣都會在皇宮外有自己的居所,唯獨陸青陽例外。
他是皇帝身邊的羽林軍北衙統(tǒng)領,也是最受皇上信任的忠臣。
他的住處也在北衙兵部正堂旁邊,一棟氣派的小樓。
“陸統(tǒng)領居然在外面沒有宅院嗎?”夜雨不禁問道。
“他只有這一座樓。”犀沉道,“雖然按照他的資歷功績,完全配得上一座三進的院落。”
“那為什么他要留在宮里,住這么一座小樓?”夜雨疑惑道。
“因為他是羽林軍北衙統(tǒng)領,只有留在宮內,才能第一時間確保皇帝的安全。”犀沉道。
“如果他真是這樣的忠臣,我恐怕對他又要多些好感了?!币褂甑馈?p> “他本來就是這樣的忠臣?!毕恋溃安蝗荒阋詾槲覟槭裁磳λ€算客氣。”
說話間,陸青陽已自小樓中走出,笑容滿面的迎接二人。
陸青陽府內的裝潢華麗,但是又并不驕奢。
至少,夜雨曾聽說過的金珠寶玉,這里都沒有,就連君姐姐的閨房里那些豪客送來的禮物,似乎都比陸青陽這里的東西華貴些。
“在下一介武夫,不是什么顯貴,招待二位少俠的粗茶淡飯,還請莫要嫌棄?!标懬嚓柕馈?p> “怎么會。”犀沉道。
陸青陽哈哈一笑,命家仆上菜,不多時飯菜上來,涼菜四碟,熱菜六味,湯羹一盅,恰到好處。
“二位少俠是修道之人,不知能否飲酒?”陸青陽問道。
“不但能,還可以千杯不醉。”犀沉道。
陸青陽撫掌大笑:“阿雅,燃燭,上酒?!?p> 伺候一旁的嬌俏丫頭應了一聲,取出一支熏香紅燭點上。
接著,她又去到后廚,不多時,抱了一只酒壇子上來。
然后她從酒柜中取出酒杯,碧玉的小酒杯,斑駁有些墨色的紋理,杯子薄的透光。
“我平時沒什么愛好,就喜歡搜羅杜康之物,這是一位友人從西北邊陲為我?guī)Щ氐囊构獗!标懬嚓柕馈?p> “既是夜光杯,想來陸統(tǒng)領要招待我們的,就是葡萄美酒了?!毕恋馈?p> “你我若是早相識十年,想必可以引為知己?!标懬嚓栃Φ馈?p> 阿雅已經揭開了壇封,血色的酒漿流瀉杯中,妖艷不可方物。
“這西域葡萄酒由珍貴的友人相贈,今日用來招待二位,也可見我一片真心?!标懬嚓柭氏扰e杯,“二位通透之人,想必也能領會在下的誠意?!?p> 犀沉微笑著舉杯:“陸統(tǒng)領不計前嫌,在下內心感念?!?p> “魔教既已滲透皇宮,在下一人之力,恐怕難以照應萬全,還望二位全力相助?!标懬嚓柕溃斑@杯酒,再下先干為敬?!?p> 說著,他一仰頭,將杯中酒飲盡。
夜雨心中激動,正待犀沉發(fā)話后,也飲盡自己的杯中酒,卻忽然發(fā)現陸青陽的臉色變的慘白。
“陸統(tǒng)領?”犀沉顯然也吃了一驚,站起身道,“快叫太醫(y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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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的功夫,陸青陽已經痛苦的扼住了自己的脖子,他的臉色也由慘白開始慢慢變得青紫。
他掙扎著想說話,但竟然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甚至連口唇都不受他的控制,在無意義的痙攣。
明眼人都看得出,叫太醫(yī)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黑紫色的血順著陸青陽的嘴角和眼眶流下來,他已經倒在了地上。
餐桌上那支紅燭,就連燭淚還未滴落。
“啪”的一聲,夜雨手中的酒杯摔落在地,酒漿沿著地磚蜿蜒,如毒蛇的紅信。
燭火明滅間,夜雨驟然發(fā)覺,冷汗已經濕透了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