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又一次打馬飛馳。
天色已晚，這樣趕路看起來有點辛苦，可他的心里卻很舒服。
吃了一頓飽飯，溫熱的酒氣直抒胸臆，夏夜的涼風吹拂。剛剛好是他最喜歡的天氣。
這一天經(jīng)歷的事雖不少，夜雨也還沒忘記自己的正事。
為鎮(zhèn)西大將軍余浚哲的妹妹，慧妃余裊裊討個公道，為出云劍派揚威立萬——當然了，是和師兄一起。
剛剛師兄說的話，雖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但一個從小在市井長大的孩子，對很多事情的接受能力都比普通人強一些。
而且，這一天認識的出云劍派，和過去十年雖然都不大一樣，但似乎比過去十年中他所見的那個出云劍派，要更可愛一點。
第二天黃昏時分，夜雨和犀沉終于進了皇城。
即使是神靈在兩天一夜接近不眠不休后也會疲憊，何況夜雨只是個受過一些訓練，勉強達到一流水準的劍客。
那襲飄逸的白袍，早就已經(jīng)板結(jié)粘在身上，內(nèi)里的小衫更是被汗水濡濕。
第一天出門時，夜雨還覺得出云劍派的白袍很氣派，現(xiàn)在他只想把這身繁縟的衣服脫掉，像十年前一樣，在脖子上搭條汗巾就上街。
在驛館還了馬，犀沉腳步不停，直接拉著他去皇宮。夜雨有心歇一下，也無從反駁，只是在心里不爽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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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很大，也很氣派，其中最氣派的便是皇宮。
遠遠的夜雨便能看到那一道朱紅色的宮墻，隱約還能透過宮墻看到金瓦重檐。越靠近皇城，行人越少，等到離那道宮墻只有幾丈遠的時候，夜雨已經(jīng)看不到自己和犀沉之外的人了。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他感覺不到。
東南面的大梧桐樹，葉子微微打著顫，可此時風并不大。
西側(cè)的宮墻頭，剛剛有一道閃爍的殘影掠過。
還有看似老鼠洞的缺口處奇怪的蘆管、眼前寬闊的石板道上一塊微有松動的青石、那婉囀的鳥鳴仔細聽去也不是鳥鳴，而是傳遞信息的暗語。
一眨眼間，夜雨已經(jīng)至少發(fā)現(xiàn)了五位潛藏在暗處的侍衛(wèi)，他相信犀沉也是如此，因為犀沉已經(jīng)不動聲色的與他背靠背，這樣一來，兩人之間便再無一處空門。
一陣風來，樹葉簌簌作響。
血紅色的晚霞被吹散，天地之間，平添了幾分肅殺的氣息。
夜雨眼珠一轉(zhuǎn)，笑道：“師兄，我沒弄錯的話，這皇宮似乎不是什么人都能進的吧?！?p> “那是自然?！毕恋溃斑@里是天子腳下，平民百姓豈能染指?！?p> “可是我們好像必須是要進去的。”夜雨道，“不然那位慧妃娘娘的公道，就不知道誰能給她討了?！?p> “可我手里也只有一份圣旨而已?！毕恋溃笆ブ疾皇橇钆?，擅闖皇宮那是行不通的?！?p> “但這皇宮外并沒有人。”夜雨道，“是不是他們不想讓我們進去??？”
“二位少安毋躁，在下迎接來遲，還請見諒則個?！币粋€聲音恰到好處的接過了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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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和犀沉都不說話了，他們本來的目的也只是為了逼出暗處的窺伺者而已。
不過，應聲的人竟是從宮門中走出來的，這還有點讓人驚訝。
此人穿著一件黑色緞袍，衣服上沒有任何形制的裝飾，只在領(lǐng)口處有一道暗紅色的印記?？此嫒?，大約四十上下，走路時步伐沉穩(wěn)，眼神光內(nèi)斂，一看便知是內(nèi)外兼修的好手。
走到夜雨、犀沉二人面前，這人方才停步，微一拱手：“在下羽林軍北衙統(tǒng)領(lǐng)，陸青陽，見過二位出云少俠?！?p> “原來是陸統(tǒng)領(lǐng)，失敬失敬?！毕粱囟Y。
“久仰久仰?！币褂旮胶偷?。
陸青陽微笑道：“二位不愧是師兄弟，一唱一和頗為默契?！?p> 這句話已經(jīng)是明顯的諷刺。
“陸統(tǒng)領(lǐng)言重了，不敢不敢?！毕恋馈?p> “過譽過譽?！币褂旮胶偷?。
陸青陽還在笑，但是他的笑容已經(jīng)有點僵硬了。
“陸統(tǒng)領(lǐng)，我們的身份既已驗明，您埋伏在這里的十一號人，就差不多可以撤了吧？”犀沉輕描淡寫的問道。
陸青陽的臉色已有些鐵青：“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不勞尊駕費心。”
“那就好，辛苦辛苦?！毕恋?。
“多謝多謝?！币褂旮胶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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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青陽一句話也不說了，沉著臉帶著兩人穿過宮墻邊緣的步道，走了好一會到了一片雜亂的廂房邊。
夜雨從沒想過，皇宮中也會有如此破舊的地方，但眼前的景象又不由得他不信。
半新不舊的木板房，空氣中混雜著煙酒氣和汗酸味，皇宮中就算是宮女太監(jiān)也不會住在此處，想來，這里是為下人們的馬夫、伙夫等真正在這皇城中位居底層的勞力準備的。
而且，恐怕連他們都瞧不上這堆木板房。
“兩位少俠，暫且便住在這里吧?！标懬嚓柶ばθ獠恍Φ恼f道。
“宮中空置的房間雖有，但大內(nèi)御令森嚴，這些房間并不是我隨便就能申請到的。何況四大名捕正在宮中，我自己住處僅有的空余也被占了?！?p> “二位既然是來查辦慧妃娘娘一案，自然不好離開這皇宮，但皇宮之內(nèi)目前能休息的地方，也只有這一處，還請二位諒解?！?p> “不過，二位既然是修道之人，想必對這身外之物也不會太在意吧。”
陸青陽一本正經(jīng)的說著，暗地里卻要笑破了肚子。
這兩個招人討厭的出云弟子，總算能擺他們一道，何況他們既然也不是善類，自己也就不用太內(nèi)疚了。
夜雨皺著眉，跟犀沉到那堆木板房中走了一圈。
饒是他不那么懂人情世故，一圈下來，也知道陸青陽是故意為難他們了。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犀沉看了一眼臉色也變得鐵青的夜雨，“但是你不能揍他?！?p> “我知道我不能揍他?！币褂暌а赖?，“但是我很想這么干?！?p> “這人確實討厭的很，但討厭的人太多了，沒必要跟他們一般見識?！毕恋?，“而且你別忘了，咱們是有任務在身。”
于是犀沉和夜雨笑容滿面的走出了木板房，這反而讓陸青陽有點驚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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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處我們已經(jīng)看過了?！毕恋溃皼]有問題?！?p> “那就好?！标懬嚓栍致冻瞿欠N很虛假的微笑，“二位暫且在這里休息吧。”
“在此之前能否煩請陸統(tǒng)領(lǐng)帶我們?nèi)タ纯椿坼锬锼〉膶m殿？”犀沉問道。
“二位是為了查案而來，這個請求我自然不會拒絕?！标懬嚓柕?，“只是今天天色已晚，后宮眾妃嬪都歇下了，皇上那邊也沒有報備，我貿(mào)然帶你們進去，萬一出了差錯，怕是連我也要倒霉?！?p> “可以理解?！毕恋溃澳蔷偷汝懡y(tǒng)領(lǐng)方便的時候，再帶我們?nèi)タ纯窗??！?p> 陸青陽心滿意足的走了，夜雨氣的幾乎要吐血。
“你難道看不出他是在為難你？”他不禁質(zhì)問犀沉。
“我當然看得出。”犀沉道。
“那你就任他為難你？”夜雨憤憤不平，“他是宮里的人，但你也不必怕他吧。就連我都看得出來，他就是不想讓我們參與進這件事來?！?p> “再等一個時辰，天就會徹底黑下來。”犀沉道，“羽林軍在皇宮中雖然一日不間斷的巡邏，但是這個破地方，總會更疏忽一些的。”
“你要干什么？”夜雨愣了一下。
“陸大統(tǒng)領(lǐng)擺明了不想被我們搶功，我們不是為了功勞，但也不能任他擺布?！毕恋馈?p> “你的意思是，我們自己去查這件事？”夜雨又驚又喜。
“沒辦法?！毕羾@了口氣，“有人不愿意幫忙，只能自己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