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時候，沈少奕醒了過來，卻是愣住了，他原本以為趙瑾會自己出去找個地方休息，卻沒想到，她竟然趴在桌上睡著了。
內(nèi)心的愧疚，讓沈少奕拿起了被子，輕輕的披在了趙瑾的身上。他轉(zhuǎn)身就要離開時，卻是聽得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你起來了？”
“啊！”沈少奕輕啊一聲，轉(zhuǎn)身看著手上提著被子的趙瑾，他已經(jīng)盡量的放輕了自己的動作了，只是趙瑾還是被驚醒了，“趙小姐，抱歉，占了你的房間了！”
“沒什么！我只是住不慣那些臭男人的房間，只好住這里了！”
趙瑾拿著被子向床邊走去，沈少奕卻是有些發(fā)呆，難道自己就不是臭男人嗎？這不是當(dāng)著和尚說禿驢嗎？趙瑾卻已經(jīng)將被子放在了床上，轉(zhuǎn)身說道：“對了，你晚上應(yīng)該沒有吃飽，碳爐上溫著粥，我給你盛一碗。”
沈少奕終于聞到淡淡的粥香了，方才卻是沒有注意到。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溫暖細(xì)心的趙瑾，感覺很是不習(xí)慣，正想著說讓自己來，趙瑾卻已經(jīng)半蹲著身子，用一塊布包著將陶罐的蓋子拿掉了，粥的香味更加的濃了，這讓沈少奕突然有些不忍心去打破那溫暖的畫面了。
趙瑾端起碗，用勺子將粥裝入碗中，看著有七分滿了，她才站了起來，用湯匙不斷的攪動著碗里的粥，走向了沈少奕。
沈少奕的眼眶都是有些濕潤了，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趙瑾卻是抬頭看見他正呆呆的看著自己，“你怎么了？”
“沒事！”沈少奕勉強(qiáng)擠出了一絲笑容來，“沒想到趙小姐還會幫人盛粥，簡直是讓沈某受寵若驚??！”
“趕緊吃你的吧！”
趙瑾遞過碗去，沈少奕伸手接過，手上卻是不小心觸到了趙瑾的手指，趙瑾很快就將手抽開了，徑直走到床邊去，整理起床上的被子來。
沈少奕有些慌亂，他只想著趕緊逃離這里，也顧不得碗中的粥還有些燙，很快就將粥吃完，順手將碗放在了桌上，“趙小姐，沈某先走了！”
都沒等得及聽見趙瑾的回話，沈少奕就沖了出去，只留下門被拉開后沒有關(guān)上那巨大的響聲。
······
離天亮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沈少奕干脆就沒有睡覺，天微微亮?xí)r，他就跑到了廚房了，王嬸剛剛將米下鍋，一時卻也沒什么吃的。沒辦法，沈少奕干脆跑了出去，隨意在街上吃了，就往節(jié)度使司衙門去了。
說白了，他就是存心要躲趙瑾的，總感覺如今再與她在一起，總會有些不自在，心慌得不得了，倒不如眼不見為凈了。他覺得自己天生就是個賤骨頭，容不得別人對他好，只要別人對他好些，他就會感激涕零，恨不得把心窩子都掏出來給人了。
“奕兒，你來了！走，泡茶去！”
“好！”沈少奕當(dāng)然知道，泡茶不過是個借口，恩師這是有話要對自己說了，這樣的套路早就上演了無數(shù)次了。況且，從昨日一早韓熙載到了泉州城，自己也都還沒有好好的單獨(dú)陪著他說說話呢！
滾燙的茶水入喉，似乎昨日的一天疲憊盡去，“奕兒，知道為師給你取的字無爭的意思吧？”
“當(dāng)然知道！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恩師是在責(zé)怪奕兒昨日話太多了！”
“正是！自為師與你相識以來，你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這一點為師和你虎子叔叔也曾探討過，總覺得你異于常人，這才多次敲打，希望你收斂一些。”
“弟子知道！”
“可是你知道，為師和你虎子叔叔曾經(jīng)有過殺你之心嗎？”
沈少奕無比的震驚，韓熙載的這句話，就像是晴天霹靂一般，若是連兩位恩師都曾對自己起過殺心，那別人呢？也幸好兩位恩師對自己管束極嚴(yán)，甚少讓自己到處跑，否則的話，說不定自己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你不必驚訝，這事是在你十歲的時候。那時候，為師與你虎子叔叔就一直為你的一些言行震驚，也曾私下里商議過，如你這般的人，在這個世上，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那就是異數(shù)！”
“異數(shù)？”
“是的！這個詞的意思你自然也了解，不同于正常的大多數(shù)人的，都是異數(shù)。就比如皇上就是異數(shù)，但皇上是天子，本就是與眾不同的，百姓容得下這樣的異數(shù)。但你不同，你就是一個突然出現(xiàn)，甚至連身世都無法自圓其說的異數(shù)，對待你這樣的異數(shù)，不管是普通百姓還是帝皇，都只會選擇一個方法，那就是誅殺?！?p> “百姓容不得有與大多數(shù)人意見相左，思想相駁之人的存在，會將你當(dāng)成妖邪；帝皇更容不得你這樣的存在，因為在帝皇的心里，除了自己，不應(yīng)該還有你這樣可以超越他們的存在。老夫甚至都不知道皇上為什么沒有把你殺了，也許是因為你許諾的那大宋的一成稅賦吧！”
沈少奕陷入了沉思，韓熙載則繼續(xù)說道：“當(dāng)初，在殺不殺你的這個問題上，為師和你虎子叔叔反復(fù)爭執(zhí)了數(shù)月，最終還是沒有忍下心來。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倒還好，為師和你虎子叔叔的身后，有著各自的家族、親人、朋友，可謂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而像你這樣的異數(shù)，極有可能將來為我林韓兩家?guī)淼模褪菧珥斨疄?zāi)，滅族之禍！”
“我們不殺你的原因是因為你本性良善，重感情、講義氣、凡事從不咄咄逼人，懂得為他人著想。而為師和你虎子叔叔這么多年來，也盡力的將你往正途上帶，所教導(dǎo)你的，也盡是符合禮教文化的東西，就是希望能夠?qū)⒛闵砩系哪切├饫饨墙嵌寄テ搅??！?p> “也許你會像之前反駁為師時說的那樣認(rèn)為，認(rèn)為一個人的棱角若是真的被磨平了，那么，這個人就不再是自己了。為師和你虎子叔叔始終還是沒辦法將你的棱角磨平了，你確實還是原來的那個你。”
“只是你不妨回想一下你做過的這些事情，哪一樣不是兇險無比？作為臣子，你膽大妄為，敢與皇帝搶一個女子；作為唐國子民，你為此引宋兵圍城，若是一個不慎，將滿盤皆輸，人頭落地；為了這些，你不惜在皇上面前夸下?？?，為自己挖下了偌大的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