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維爾蹲在地上，無聊地擺弄著腳邊的石子。
已經(jīng)一天過去了。
除了昨天晚上凱特過來給薇莉安送了些食物，再沒有人來過這座廣場。
蘇維爾一直在試圖尋找安娜的蹤影。這次的夢境與之前不同，之前每一次的夢境，蘇維爾的視角都是鎖定在夢境主人的身上，時間流速或快或慢，都以夢境主人的感觸為主。然而這一次，蘇維爾卻找不到夢境的主人，自己也不再是以第三人稱視角觀察。而是變成了一個“夢”里的角色。
這種變化隱隱讓他覺得有些不妙。他想要找到安娜，盡快將安娜喚醒。然而在場的所有少女里，卻沒有一個人的相貌與安娜相同。
“她墮入禍亂之后……相貌又改變了？”
蘇維爾擺弄著腳邊的石子，皺著眉思索著。
“這倒也不難想象。進入到禍亂世界里的生物，都會被迫發(fā)生變異。她連甲殼和翅膀都長出來了……相貌發(fā)生改變，倒也不算奇怪?！?p> “問題是我該怎么找到她呢……”
“從第一層夢境里看，她甚至已經(jīng)可以自行割開蟲繭了，這說明她的掙脫程度并不低……”
每一個墜入夢境的人，總會在自己的“夢魘”里進行永劫輪回。一次又一次地上演自己最大的遺憾，然后不停地做出錯誤的選擇。直至徹底分不清夢境與現(xiàn)實的區(qū)別，墜入異夢蟲的陷阱。
然而夢境到底是夢境，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不真實感，產(chǎn)生不同程度的脫離。埃里克的脫離程度較低，需要蘇維爾在輪回的中間插手喚醒；胡德的脫離程度就高一些，已經(jīng)可以自行覺醒，只需要借助蘇維爾幫他脫離夢境。
按理說，安娜的脫離程度更高，因為她已經(jīng)可以自行掙脫夢境了。但是蘇維爾已經(jīng)在此徘徊了一天，卻仍然沒有找到安娜在夢中的“自己”。
“也許要像前兩次夢魘一樣……至少，陪她度過這一次的輪回？”
蘇維爾緊皺著眉頭。
夕陽西下，又是一天過去。
今晚，就是凱特口中的“儀式”。
通過一天的打探，蘇維爾已經(jīng)清楚，在場的所有少女，都是獻祭給“神明”的祭品。而所謂的“神明”，其實就是一個禍亂的縫隙。
禍亂作為三大邪力之一，其本質高于蘇維爾所在的物質位面，甚至高于這個宇宙。它的本體位于多元宇宙的底層，不停地擴張、延伸著自己的邊界，吞噬掉宇宙與宇宙之間的界面，將自己的觸手塞進空間的縫隙。
蘇維爾曾經(jīng)墜入過禍亂的深層，那片漁網(wǎng)一樣的天空上，布滿了巨大的空間隧道，如同漩渦一般。那些就是禍亂的“觸手”，借助這些觸手，禍亂就可以吞噬一個又一個的位面。
在蘇維爾所在的物質位面，禍亂的力量得到了強有力的壓制。至少于物質位面肆虐的三大邪力之中，禍亂的力量最為微弱，也最少顯現(xiàn)。相對于能夠正面威脅人類生存，與光榮、鐵石、東方三大勢力正面作戰(zhàn)的混沌軍勢和不死天災，禍亂的勢力只表現(xiàn)為時不時出現(xiàn)的空間裂縫，和時不時降臨在物質位面的禍亂生物。
然而這個域外邦民的部落顯然并不知曉這一切。
是的，他們就像一群籠中之鳥，被關在巨大的城墻里面?！暗渷y的縫隙”就是他們信奉的神明，只有每年向神明進貢祭品，才能安撫和平息神明的憤怒。否則，這座“人類世界僅剩的孤舟”，就將被神明的怒火掀翻。
這顯然是個謊言。
蘇維爾這樣判斷著。
并且，謊言的源頭很可能就是那些貴族。
通過和衛(wèi)兵的攀談，蘇維爾了解到，這個部落盡管人數(shù)不多，卻也上下分為了三個階層，分別是貴族、自由民和奴隸。
貴族天生就是貴族，據(jù)傳說，他們是“神明”的后裔。這個說法聽得蘇維爾發(fā)笑，“禍亂生物”都變異成那個樣子了，怎么可能誕下后裔？
自由民就是蘇維爾和侍衛(wèi)這樣的人，他們占據(jù)著這個部落的大多數(shù)。自由民的領袖，是由全體自由民選舉產(chǎn)生的“凱特大人”，也就是那位親手把自己女兒送上祭壇的凱特。
自由民以下，就是奴隸。據(jù)侍衛(wèi)所說，祭壇上的絕大多數(shù)少女都是奴隸。奴隸非人，只是貴族和自由民的財產(chǎn)。他們最大的價值，就是為了部落的繁衍，向神明獻出自己的生命。
“這是她們的光榮?！?p> 侍衛(wèi)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似乎散發(fā)著光輝，表情傲慢至極。
“真是個落后的部族?！?p> 蘇維爾卻只是這樣搖頭想到。
這樣粗暴、簡陋的社會結構，顯然不能長期穩(wěn)定可持續(xù)。尤其是當蘇維爾了解到，這些所謂的“貴族”并無特殊武力，只能依靠衛(wèi)兵鎮(zhèn)壓人民的時候，他就更加感受到了這個部落的動蕩。
這樣狹小的地帶，這樣聚集的人群，完美符合了馬爾薩斯陷阱的所有條件。人口不斷增長，而所有人都被拘束在城墻后面。饑荒和混亂，幾乎是這個部落的常事。
奴隸們時常造反，而自由民們也常常會對囂張跋扈的貴族宣泄不滿。至于貴族們，他們最大的權力，也是最大的依仗，就是“祭祀神明”。
“神明曾經(jīng)發(fā)怒過?！笔绦l(wèi)跟蘇維爾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表情有些神經(jīng)兮兮，“我們見過神明的怒火！太恐怖了……儀式必須要安安穩(wěn)穩(wěn)地進行下去！”
就這樣，貴族們通過血統(tǒng)維持家族數(shù)量，把“多余”的后代打落為自由民，把自由民打落為奴隸，再剝奪奴隸的生命權，用禍亂的縫隙來消耗多余人口。
與此同時，他們也給予了自由民些許的自治權?！皠P特”，就是這一政治手段的結果。
這樣變態(tài)而粗暴的社會結構，居然硬生生地持續(xù)了上百年的歷史。蘇維爾聽得連連搖頭，甚至有些替安娜心疼。
“她就生活在這樣的社會里面嗎……她是什么人，自由民還是奴隸？”
“是啊，對于她來說，在這面城墻下的生活，甚至比在禍亂世界里的沉淪更加恐怖，更加可以被稱作‘夢魘’?！?p> 蘇維爾一邊搜索著安娜的蹤跡，一邊這樣想著，長長地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山谷的隘口處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囂。
只見幾位衣著華美的貴族走在最前面，一大群人簇擁著他們，浩浩蕩蕩地涌進了山谷。
夕陽，消失在了山的彼端。
“儀式要開始了?！?p> 蘇維爾身旁的侍衛(wèi)輕輕碰了碰蘇維爾，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