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dāng)空,北風(fēng)哀嚎,一騎快馬直奔官驛。
夏南雁徹夜未眠,至清晨方生出幾分倦意。卻遠遠瞧見一人一馬疾馳而來,立時驚醒困意全無,隨手抄起佩劍,以劍鞘打醒了陳瑰月。
可憐這月神美夢正酣,生生讓她給拉回了十丈軟紅之內(nèi)。
“我見有人來,該是城關(guān)來傳話兒的?!?p> “來便來罷……”陳瑰月睡眼惺忪伸了個懶腰,迷迷糊糊又要睡,這一回夏南雁卻順手揪住她耳朵,道:
“城關(guān)來的人,我怕是王爺……”
“你怕歸怕,可擰我作什么!”
老大不樂意推開夏南雁的手,她倒是清醒不少。城關(guān)來報,該是捷報;如若不是,便不足為信。
安景行功力復(fù)原,縱是白狼親征,百招之內(nèi)也未必能分個高下。近幾年東征西伐,北乾雖雄踞一方,可戰(zhàn)損持久,難免青黃不接。現(xiàn)下略有威名者唯有斗昆一人,卻師從梁準(zhǔn),不必想也知是個草包。
北乾所向披靡,強在排兵布陣、人高馬大,加之中原天災(zāi)頻發(fā)、內(nèi)亂不止,自然邊關(guān)疲軟,一敗涂地。
論單打獨斗,那銀槍白馬神斗昆,怕是近不了安景行的身便要被斬于馬下。
此番秦都嶺,艱難的并非擊敗主帥,而是退去那三千人馬。
北乾人多勢眾,襄王卻未必能準(zhǔn)了勢均力敵的兵馬應(yīng)戰(zhàn)。顧蕭堂瞧著是個厚道人,可這厚道無非能爭下一千人馬。若是真下令遣昭王帶兵出城,左不過一千五百,如何能戰(zhàn)了三千?
但是敗,也須得是楚瓏歆親自來報才可信,旁人,都是別有用心。
果不其然,不多時一人來叩門,急道:
“稟報王妃,大事不好了!王爺陣前負(fù)傷,危在旦夕,還請王妃前去探望一眼罷!”
“王爺!”夏南雁心急要走,陳瑰月眼疾手快扯住她衣袖,緊追幾步擋在門前,轉(zhuǎn)過頭道:
“王妃要梳洗,將軍且等著罷!”
言罷一把將夏南雁推到妝臺之前,兩手按在她肩膀,彎腰附到人耳邊低聲道:
“你可記得臨別之時少主說了什么?”
夏南雁心急如焚,直要指尖發(fā)涼脊背發(fā)冷,被人如是按著肩膀都止不住發(fā)抖。她只覺心口被一根刺扎著,又慌又澀,拔不掉更動不了,透不過氣來。
聞聽陳瑰月問話,她強自鎮(zhèn)定忖度片刻。安景行這一路之上同她說得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不曾忘,記得清清楚楚,深深刻在她心里。
“臨……臨別之時……”
她好不容易呼出一口氣,兩手緊緊攥著衣裳,繼續(xù)道:
“他與我說,此戰(zhàn)必勝,讓我安心……”
“你可真是急糊涂了?!?p> 陳瑰月無可奈何,俯身握了她的手,低頭呵了幾口氣。直至捂暖了些許,方才柔聲道:
“少主與你說,雁兒在此,令我分心。”
“官驛之內(nèi),待我凱旋……”
夏南雁脫口而出接了一句,這才仿佛明白了幾分月神的用心。
秦都嶺一役,可怕的并非北乾大軍,而是這大楚城門之內(nèi)的人心。
“鬼域驍瘟武功蓋世,得鬼面侯真?zhèn)?,尚可與白狼一戰(zhàn)。何況有瓏兒相伴,少主若是身陷危難,她必會來報?!?p> “可……可是……”
“并無可是?!标惞逶缕鹕?,將佩劍取來遞在夏南雁手中:“我武藝不精未必能對付他,還請王妃親自動手?!?p> “他畢竟是軍中將士,我如何能害他性命?”夏南雁推脫不愿去,豈料陳瑰月竟不理她,猶自拔下劍鞘去開了門!
來人瞧見這昭王妃手中白刃一道拉開了架勢,只當(dāng)她是要動手,不容分說也拔了刀,作勢要往陳瑰月身上砍。夏南雁未及多想,兩步上前一劍挑開刀刃,轉(zhuǎn)身間揚臂猛擊那家伙脖頸,對方尚來不及道出半個字,煞時斃命,利落干脆。
陳瑰月看在眼里,半晌才沉聲道:
“王妃屆時幾招敗在少主手下?”
“我……”夏南雁聞言陡然一驚,旋即低下頭如同做錯了事的小孩子,忸怩道:
“那時替我長姐試他功夫,確實有所隱瞞?!?p> 安景行與她竹林嬉鬧,秦驚雨就在暗中觀察,分明一招卸了她的劍不會有假。而今昭王妃出手迅如閃電,仿若還有幾分內(nèi)力傍身,如何會是當(dāng)日那不堪一擊的嬌弱女子?
“故而王妃何時才能與我等坦誠相待?”
陳瑰月冷眼而待,全不復(fù)平日里那副良善和婉模樣。
她原非善類,不過是扮懸壺濟世的神仙久了,也當(dāng)自己是活菩薩了。若何人何事威脅鬼域安危,她的手,亦不曾留過情。
夏南雁自她手中取回劍鞘收了鋒刃,又輕輕扯扯她袖口:
“在那之后盡是真話了?!?p> “真與假空口無憑,王妃好自為之。眼下少主陣前殺敵,我便不與你計較;若動了旁的歪邪心思,我不怕先斬后奏!”
“我與你說了,隨你信不信!”夏南雁本來自認(rèn)理虧,放低了身段央求著。如是被她一激也慣來了脾氣,回身自顧走到窗邊悶坐,更不管那倒在門前的可憐小將橫尸無人收。
陳瑰月同她慪氣不假,卻不得不了了這些后事,免得給安景行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煩。她拖著那家伙到了樓梯間,一腳便踢了下去。
官驛往來無車馬,風(fēng)沙依舊,寂靜依舊。
“秋姑娘,這些時候不見昭王妃,怕是她……不愿來了。”
“不急?!毕哪锨锲鹕恚猿菈χ线h遠望了一眼。安景行已然苦戰(zhàn)一個時辰了,敵將死傷十余人,眼瞅著無將來戰(zhàn),短兵相接,該要擊鼓壓城了。
她了然心生一計,一手拍著城上青磚,道:
“我瞧著將士們乏累了,去稟報襄王殿下,開城門給將士們送些水喝?!?p> “秋姑娘,這……襄王殿下有令,昭王不死,城門不開?!?p> 沈傲哈著腰,聽了夏南秋此計立時出了一身冷汗。陣前抗命,無異于自尋死路。
夏南秋聞言一笑,不緊不慢又道:
“你知道有何用?這城外的將士想喝水,就須得開城門,這開城門……”
“須得……殺昭王?”
“不急!”她坐回原處又斟了一杯茶,“再渴上他們一個時辰,等到太陽正毒的時候,昭王就不得不死了?!?p> 沈傲暗自抬眼看了看面前這蛇蝎美人,又瞟了瞟城外大軍。
何妨士卒不英勇?
只恐將帥不守城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