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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門誅心

第二十八章 草木疏秀

將門誅心 葩葩幽柔01 2045 2018-09-19 23:39:14

  安景行與夏南雁回還駐地之時天色已晚,夏南秋穿得單薄,便借機與襄王湊在一叢篝火旁。

  陳瑰月遭一眾將士圍著,左問一句右問一句,連個喘息的空當兒都沒有,卻還賠著滿面笑意。她身邊還有一員小將,孤零零的也不講話,頭低著瞧不清甚表情。

  安景行尋了顧蕭堂從長計議,夏南雁則直奔了陳瑰月處。

  將士之中多為夏元生舊部,見了二小姐立時如同躲瘟神一般四散奔逃。唯有一人不跑,反而與陳瑰月湊得更近了些許。

  夏南雁瞧著此人骨架窄小、十指纖纖,便知不是軍中那些個粗人。這月神扮了丫頭,孟婆就只能從軍了。

  她在二人中間席地而坐,兩手擱在膝頭,食指局促地勾在一起。如是沉吟許久,方才試探著開口道:

  “可愿同我……說說驍瘟嗎?”

  之于昭王,她已然聽了太多風言風語,無謂真真假假,總都說是落魄又愚昧,生而不祥,百病纏身。但驍瘟她了解得太少,那些只言片語的消息,不足以在她心中寫成一個完整的人。

  丟掉的五年,她要一點一點找回來。

  陳瑰月望著她一笑,旋即牽起那小將的手晃了晃,道:

  “瓏兒來說罷?!?p>  果然,那正是美艷不可方物的孟婆。眼下穿一身戎裝,不施粉黛,正是清水芙蓉之態(tài),楊柳春風之姿。

  楚瓏歆一向不茍言笑,如今被陳瑰月一牽,竟也能紅著臉生出幾分笑模樣來。她朝著夏南雁靠了靠,正了神色,自顧說起來:

  “四年前少主重傷,又染了時疫,睿王府的人將他丟在亂葬崗,是鷹揚見他生得俊俏,救了他一命。”

  她言及此處,夏南雁未作何反應,倒是陳瑰月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楚瓏歆不理,繼續(xù)道:

  “鷹揚救他回鬼域之后,正逢白狼前輩受托為先侯爺醫(yī)治時疫。藥性太烈,須以活人為引,二人便約定,若少主能以血過藥活下來,便醫(yī)好他的手臂,再傳他半身武功?!?p>  四年前。

  是宸王驚馬廢了他的右手。可睿王沒說,還有時疫和亂葬崗這一出。

  “而后少主的確活下來了。那藥入了他的血,治好了時疫,甚至驅(qū)了他體內(nèi)的寒毒。先侯爺渡了內(nèi)力與他,更收入門中,賜名驍瘟?!?p>  楚瓏歆言罷,陳瑰月又道:

  “鷹揚剛愎自用,心狠手毒,且并無習武天分;秦驚雨雖年少有為,到底心不忠意不誠。先侯爺門中,唯有少主行事穩(wěn)妥,可接掌鬼域??伤辉高^以命續(xù)命,以血養(yǎng)劍的日子,日日大醉酩酊,不省人事。先侯爺氣不過,為他種下毒蠱,飲過三兩,毒入心肺;過八兩,入骨髓;飲醉,化皮溶骨。何況他素有肺疾,縱得了內(nèi)力護體,也……也不得不倚仗鷹揚的針保命。少主留在鬼域,實為,身不由己?!?p>  她二人說完,相顧一眼,俱繞到夏南雁身前攏衫跪定,齊道:

  “懇請王妃,體恤少主難處。”

  “我……自然,你們快些起來?!毕哪涎闶肿銦o措,忙去攙扶。此時安景行議事歸來,恰撞見這一幕,不由得當著顧蕭堂笑出了聲。

  顧蕭堂看看他,又看看那一邊似是盛氣凌人的夏南雁,只當是王妃善妒罰了不懂事的丫頭。亦隨之一笑,道:

  “昭王殿下好福氣?!?p>  “顧將軍見笑了。雁兒性子急,怪我未與她說明白?!?p>  安景行轉(zhuǎn)過身,抱拳一禮繼續(xù)道:

  “方才所言之事,還請顧將軍三思。雁兒在此,我難免要分心。秦都嶺一役,還望將軍為小王安頓好雁兒,日后赴湯蹈火,在所不辭?!?p>  顧蕭堂擺擺手,道:

  “殿下放心,昭王妃此行末將自有安排。至于赴湯蹈火,末將獨來獨往慣了,自認不需旁人襄助。這般好意,殿下收回罷?!?p>  安景行聞言,知他將自己當作了結(jié)黨營私、覬覦皇位之輩。長嘆一聲,踱了幾步方才答話:

  “小王出征北荒,只念在夏老將軍年事已高,為達成雁兒心愿罷了?!?p>  “既然如此,殿下便莫要多言了?!?p>  顧蕭堂冷道。分明與安景行說話,他的目光卻落在夏南雁身上,良久不曾移開。

  他記得傳言中夏二小姐飛揚跋扈、莽撞沖動,全似個傻丫頭。可她屆時馴馬英勇鎮(zhèn)定,看安景行之時溫情脈脈,比起旁的官家女子,少了幾分高高在上的勢利,卻生出許多溫柔可愛,春風化雨的暖意。

  昭王不得勢,她亦甘之如飴。行軍苦累,她亦不怨不惱。

  仿佛這含春嶺的一縷春色,生于高嶺,普照荒原。

  顧蕭堂看得出神,他眼中盡是夏南雁,腦海中卻全是另一人顰笑生姿,寸寸回憶,割得心口生疼。

  他征戰(zhàn)東樾之時,還是個一文不名的莽夫??缮咸齑箲z,他有幸遇到了那個人,如夏南雁一般美貌,溫柔……

  抑或比夏南雁更加令人神往。她的眸如兩灣淺淺的水,直等到陷了進去,方知回頭無岸。她的唇似兩片軟糯香甜的糖糕,一口一口嘗不盡余香回甘。

  她的人,就刻在他骨血里,再沒消散。

  “嫵兒……”他喃喃自語,月光一道披在身上,便是淪落在夜色里,最凄涼的魂。

  安景行聽得真切,卻并不言明。

  他結(jié)識段御風在先,自然,也一早對段嫵雪的風流韻(事有所耳聞。大楚出兵東樾之時,曾有數(shù)名將領無辜遇害,皆是受了這御風將軍的小妹、東樾美人的蠱惑,牡丹花下死,去做了風流鬼。

  但有一人安然無恙回到帳中,正是當朝龍驤將軍——顧蕭堂。

  造化弄人。

  東樾向安楚求和,不惜將段嫵雪當作貢品贈予安懷信,這才有了寵冠六宮的段昭儀。

  這些事不必段御風或顧蕭堂親口承認,江湖之上有得是好事者,稍加打聽便可聽一段高談闊論,了解個七八分。

  但近年這些人都不在了。

  其中,為了同東樾的交情,鬼域殺了一些;為了在朝中立足,顧蕭堂也殺了一些。

  驍瘟與顧蕭堂,他們本來應當是莫逆之交。

  可昭王同龍驤將軍,注定背道而馳。

  “顧將軍,我若與你坦白說,我無意皇位,你可信我?”

  “殿下,末將信不信不重要。世人信了,即是真心。世人不信,百口莫辯?!?p>  世人謂誰?

  不謂君,不謂臣。

  謂天下人,謂天下事。

  可偏偏,世事,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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