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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門誅心

第七章 命懸一線(4)

將門誅心 葩葩幽柔01 2768 2018-08-15 17:00:09

  風嘯馬嘶,明月高懸。襄王的馬系在一株梨樹上,樹影婆娑里,倒是頭一回點出幾許文人的意境。對于安景行,他未必有多痛恨,區(qū)區(qū)一個下人的性命,本該輕賤極了。他忍不下的是,昭王一向逆來順受,遭端王責罰人前杖脊,也曾被廉王一方硯臺砸得頭破血流,便是年少無知的宸王叫他含冰跪雪都照做無疑。怎么偏偏輪到自己,這昭王就能使性子耍威風,還敢動起手來?

  分明不把他這三哥放在眼里!

  安景行隨后而至,他的馬卻不翼而飛了,是徒步追上來的。襄王倘若能再機敏半分,一定會在此時借口逃走——他騎得乃是睿王府的快馬,安景行卻是用雙腿追趕,二人前后不過須臾,這該是何等上乘的輕功!

  安冀遙非但不怕,甚至愈發(fā)來了興致。只見他右手一震,那鑲滿寶石珠玉的劍鞘立時脫開,寒光一道照月同輝,那劍上有殺意,是用人血開得刃。他橫劍一指,做足了虛張聲勢。

  俄而一道白光驚破月色,晃得那馬發(fā)了瘋,是他手中長劍筆直刺向?qū)Ψ叫靥?。安景行依然左手取了匕首,以其柄身擊打劍身,竟彈得那寶劍當即一抖,險些自安冀遙手中滑出。

  安景行順勢疾退了幾步,多拜踩定了粗壯的樹根才穩(wěn)住身形。安冀遙雖巋然不動,可他依稀感覺到右手傳來的劇痛,方才那一擊,震裂了他的虎口。他不由得生出幾分慌亂來。他們兄弟幾個是隨太學的師傅練武,他癡迷武學,比旁人多見識過幾樣功夫。但這些功夫把式盡是皮毛,強身健體尚可,卻比不及武林中人來得精湛。

  安景行這一退一守,看似狼狽,可這蘊在匕首上的氣力,足以證明他內(nèi)力深厚,且習得是江湖上的功夫。

  倘若再戰(zhàn),安冀遙自認占不到分毫便宜。只是他如何都想不通,安景行既然有此等功力,之前又何必任人欺凌?如宸王之流,怕都挨不住他一掌?;蚴切钜庀U伏,韜光養(yǎng)晦?不,不該。假使這昭王確有心計劃,任其功夫再好,也終究雙拳難敵四手成不了事。如今朝中端王一黨最多,廉王睿王平分秋色;而昭王,恐站在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未必盡數(shù)能認出他來,又何談成事呢?

  安冀遙反手將劍收回鞘中,用力一甩卷起衣袖來,果不其然,他虎口處一道裂縫蔓延到了腕際,血肉模糊甚為怖人。

  “今日之仇本王記下了!昭王,來日朝堂之上,休怪我無情了!”

  “王兄且記著,自己先脫身,再來威脅旁人。”

  安景行言罷拱起手來略一彎腰,朗聲道:

  “恭送襄王殿下?!?p>  他自是不怕傷了襄王。安冀遙一向自視甚高,輸給他并非甚光彩的事,即便是吃了虧也不會四處宣揚。只是睿王那邊,倘若要安景云知道他竟勝了襄王,勢必要對他起了疑心。眼下麗妃有意助安景云奪嫡,萬事皆小心著,自己若此時露了身份,麗妃為保長子前路順遂寧枉顧血肉親情除之而后快亦非不能。屆時腹背受敵,不但他安景行插翅難飛,旁人也會因他而喪了性命。

  俄而林中風聲驟急,他眼瞧著襄王一人一馬走遠了,方才站直了身子,背朝風來處低聲道:

  “去回了鷹揚,本座一切都好?!?p>  “少主大意了。”安景行聞聲一驚,轉過身只見由打暗處步出一少年。此人身形精瘦高挑,著紺藍色勁裝,眉眼之間英氣逼人,只是他的五官生得冷逸,面色也冷,比月色更冷。他看起來,是個會殺人的。他步步逼近,安景行卻不自覺向后撤了半步有余,環(huán)顧四下無人,這才強壓著怒意,道:

  “退下!”

  那少年見他畏首畏尾的樣子反倒笑了,只是皮笑肉不笑,比方才那陰沉的模樣更駭人了。

  “師兄怕什么,你方才不是已經(jīng)將人嚇跑了?還怕他折回來看熱鬧嗎?”

  “罷了。你親自過來,定是有要緊的事?!?p>  “師兄娶妻原本是好事,可你不該讓她知道的太多。無鋒劍,不是她能碰的東西。師姐讓我來提醒你,別太得意忘形?!蹦巧倌晟锨耙徊?,安景行便隱約聞到一股血腥味,不由得心中一驚,急道:

  “師姐又罰你了?”

  那少年聞言又是一笑,不過這一次他笑得難看極了,比嗚咽更顯得凄慘:

  “自從我錯傷了你,她總少不得罰我。這一回罰得狠了些,傷口沾了水,不易好。”

  “她可真是瘋了!”安景行恨得咬牙,他那師姐素日里跋扈慣了,做事愈發(fā)沒有分寸。他自腰間取下一枚木雕劍遞與對方手中,嘆道:

  “傳我命令,一個月內(nèi)鬼域不得動刑,如有違反,武功廢盡!”

  “可是······”那少年還想說些什么,安景行擺了擺手,繼續(xù)道:

  “你放心,她沒那個膽子。下個月你須得為我做件事,耽誤不得?;厝サ轿曳恐腥∷幱蒙希槐貑査??!?p>  他言罷,瞥了一眼對方手中握的軟劍,趁其不備迅疾抽出一半,以劍刃豎劈在自己右臂之上。那劍鋒銳異常,輕描淡寫一掃,便割開一道三指深的口子,鮮血立時染紅了袖管。

  那少年滿面錯愕,不只是訝異于他出手之快,還是他明明勝了襄王,還要自殘身體。

  安景行抬頭恰迎上他驚懼目光,倒是被這小子的滑稽逗笑了,耐心解釋道:

  “左右是個擺設。四哥多疑,我若用隨身的匕首,他能瞧出來?!?p>  “與其寄人籬下、看人眼色,師兄何不早回鬼域去,一來完成師父遺愿,二來也逍遙快活!”

  “驚雨,若非師姐,你不該在鬼域,身上這毒打不必挨。你又何不去做個閑云野鶴呢?”安景行一語畢,楚驚雨便抿緊了唇不再答話了。

  他們都有不得不走的理由,亦有心甘情愿的借口。

  快刀楚驚雨一十六歲重傷鳩峰掌門,名聲大噪,卻為了鬼面侯大弟子鷹揚甘愿在鬼域做個判官,一把好刀換了軟劍,自此由明入暗,成了人人唾棄的一條走狗。偏偏鷹揚性情乖戾,喜怒無常,對他動輒責罰用刑,旁人見了他,亦覺苦不堪言。

  他的處境同安景行何其相似,“逍遙快活”四字由打他楚驚雨口中說出來,的的確確稱得上是莫大的諷刺。

  “回去好生休養(yǎng),師姐掛著你有傷在身,不會為難你?!卑簿靶猩锨?,以隨身的帕子拭凈了那軟劍上的血跡,秦驚雨由著他事無巨細打點好,唯有一聲“保重”。

  安景云遠遠看見安冀遙策馬而歸,本想問一聲安景行是否還活著,奈何襄王殿下似受了好大的委屈,一聲不吭領人走了。他又等了約莫半個時辰,才見個人影踉踉蹌蹌走在月光下。

  “王爺!”夏南雁先迎了上去,她的目光未曾落在安景行身上,反倒機警地向他身后張望,仿佛期待會追來個什么人。待她走近了,安景行不著痕跡將那沾了血的帕子疊著掩在唇邊連聲嗆咳,直等著夏南雁到他身旁攙扶著,方才稍將那帕子拿離了一些——上頭一早染得一片絳色,就當是他咳了血。

  “王爺你這是······”

  “景行!”睿王姍姍來遲,恰是他脫了力倒在夏南雁懷里的時候,那填滿了袖管的血色襯得他面色愈加蒼白,幾乎就要辨不出活人樣子來了。安景云喊得焦急,便沒人察覺他眼中的狐疑。他趁著夏南雁倉皇失措的當子,兀自挽起了那條被血浸濕的衣袖。血污之中依稀得見安景行右臂上的那道傷口,從長度來看的確像是襄王所持的長劍所致,可這皮肉開綻、深可見骨的架勢,若真是襄王所為,那也委實太狠毒了些。

  “四哥······”約莫因著大量失血,安景行只說了兩字便覺艱難,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xù)道:“咳···夜深了,莫要驚擾四嫂,我回房歇歇就好?!?p>  安景云亦知此事聲張不得,著人急著將安景行抬走。他卻望著地上那一汪血跡和方才安景行丟的帕子移不開視線,倘使確是安冀遙傷了人,適才又怎會愁眉不展?

  可若不是,安景行這傷,又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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