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樹深紅出淺黃。
陳半藝運功療傷,打坐修煉就是一夜過去,透過窗外看著那熙熙攘攘的樹林,其中偶有幾棵樹葉已轉(zhuǎn)紅,微風刮落幾片黃葉,入秋了啊。
陳半藝走出屋子,忽然耳邊傳來陣陣讀書聲“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陳半藝頗感興趣,想不到這兵荒馬亂的難民營地還有教書先生,遂走近那間屋子瞧瞧去。
只見幾個小屁孩邊說邊搖頭晃腦的,一副莘莘學子的模樣,那手拿一本《論語》的先生,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林長平。
其中有個虎頭虎腦的小家伙和其他小家伙不太一樣,只見他目光有神的看著外面樹上的兩只小鳥斗法,被吸引的發(fā)出陣陣傻笑。
被笑聲吸引的林長平走到他身邊,小聲的問道:“你說那兩只鳥兒為何斗法?”
小家伙想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轉(zhuǎn)頭問道:“是不是它們爹娘只給它們買了一串糖葫蘆,它們才斗法的,打贏了的才能吃???”
林長平微笑著說道:“也許吧,鳥為食亡而已……還是他們活的簡單是不是?”
小家伙明顯不懂這位先生再說什么,一臉迷糊的望著林長平。
林長平解釋道:“這些蟲鳥魚獸啊,一生的追求只不過是為了吃飽肚子繁衍生息而已,心思多簡單啊!哪像人呢?總有無窮盡的欲望,今日還是想的如何吃飽肚子,明日吃飽肚子了就想是不是還有新衣服穿,后日有了新衣服又想是不是還有個好活計?!?p> 小家伙好像懂了一點回答道:“是啊,我爹爹上一次給我一串糖葫蘆,我就希望爹爹下一次除了有糖葫蘆還能給我買件新衣衫。不過老師你說錯了,我其實不要新衣衫亦是可以的,爹爹能一直給我買糖葫蘆我就很開心的。老師,這個是不是就是你說的欲望?。俊?p> 林長平笑著摸了一下他的頭說道:“是的……糖葫蘆,傻小子。”
林長平見到陳半藝走了過來,走出屋子,問道:“陳兄,傷勢可好了?”
陳半藝點點頭,林長平笑著說道:“陳兄,你說初心是何?這小子以后長大了,是不是會忘了今日他說的只有糖葫蘆就好了。”
陳半藝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林長平見陳半藝不說話,便自顧自的說道:“我林長平啊,幼時家中散盡家財,只望我能學得好學問,能為國為民用盡一生本事。我幼時亦是如此想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墒前。医K究不過高看自己了,出身寒門四處碰壁,以至流落于此?,F(xiàn)在我就不這么想嘍……我只想為我自己謀條出路,能好好活下去就好?!?p> 陳半藝無奈的笑了笑,不搭話,亦不知道如何答話。
初心?這世間又有幾人能保有初心,隨時間地位變遷總是有無窮盡的變化,或漸漸沉浸在爭權奪利,榮華富貴中?;蚵允г谥静坏檬?,苦痛折難中。
所以說人心最不可期。
但倘若人人真的都忘了初心,變成自己身邊之人都看不懂的人,那這世間不是很可悲嗎?
所以說人心最可期。
時光眨眼飛逝,那幾個莘莘學子亦是走出屋子,那個喜愛糖葫蘆的虎頭虎腦的小子,被一個覆面具的魁梧漢子帶回家中。
陳半藝望著那父子兩人,開心的笑著。
入夜,一個四口之家,圍桌而作。
那魁梧漢子向一個虎頭虎腦的孩童問道:“今天都跟先生學了些什么知識???”
孩童一本正經(jīng)的回答道:“先生和我說了糖葫蘆的道理?!?p> 三個大人一臉不解,孩童又解釋道:“先生說人有很多欲望,心會變的,我就和先生說,我就只喜歡糖葫蘆,其他的沒有亦是可以的,有糖葫蘆我就很開心。先生聽我如此說,可高興了?!?p> 那魁梧漢子苦笑著摸了摸他的頭,一臉的疼愛,正欲說點什么。
突然咻的一聲,從窗戶外飛來一截樹枝,樹枝上帶著一張書紙,半截沒入屋中的立柱上。
魁梧漢子立即起身,取下那紙張,看了一眼,攥在手心,滿臉震撼的望向家中三人,低聲說了幾句便開門追了出去。
魁梧漢子一開門,便見到一只黑影從遠處奔走,略做狐疑就跟了上去。
兩人在林中你追我跑,距離始終不落下,不久就來到一處荒無人煙之處。
突然前面那黑影停下腳步,望著那覆面具的魁梧漢子,沙啞的聲音響起:“江陵鏢局余鏢頭,為何戴個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覆面具的魁梧漢子大笑,亦是發(fā)出一道沙啞的聲音說道:“我不知閣下在說些什么,江陵鏢局?沒聽說過!”
黑影亦是大笑道:“那為何我給你一張寫有江陵鏢局的紙條你便追出來了?莫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魁梧漢子繼續(xù)笑道:“莫說你寫個什么狗屁江陵鏢局,就算你什么亦不寫,我亦會追你出來,閣下武藝高強,倘若我不出來弄個明白,恐夜不能寐,實在難以心安,閣下究竟是何用意?!?p> 那黑影笑道:“沒甚用意,就是叫你出來敘敘舊?!?p> 黑影說完話便朝魁梧男子襲去,一掌朝胸,臨近之時卻突然收招,手掌一抬就朝那魁梧漢子的面門襲去。
魁梧漢子見那黑影突然殺了出來,臨近一看此人還蒙著面,見朝自己打來一掌又突然變招,知道那人用意,頭腦后仰躲過這一招。
蒙面人見自己招式被躲亦不惱,連連上逼,出招變招極快,打的那魁梧漢子毫無招架之力,抬起雙手抓住那漢子的手腕,使勁往下一拉。
魁梧漢子見自己不是那人對手,正想如何脫身,卻發(fā)現(xiàn)雙腕已被此人牢牢抓住,竟不能掙脫開來,響起兩下咔咔聲,手臂竟被此人卸脫臼了。
魁梧漢子心底升起一絲絕望,料想自己今夜兇多吉少了,狠狠地蹬著那人說道:“你是何人,我倆何仇何怨?你要加害與我?!?p> 蒙面人哈哈大笑幾聲也不說話,一爪朝魁梧漢子抓去。
魁梧漢子閉上雙眼,等待著死期,亦不在多話,等了半晌才發(fā)現(xiàn)那人那看似奪命的一爪居然只是揭了自己面具,睜開雙眼疑惑的看著他。
只見那蒙面人剛剛還大笑的樣子,此刻雙眼欲裂,死死的蹬著自己,手上那張拿著面具的手都還在顫顫巍巍。
蒙面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雙手死死的抓住那魁梧漢子的雙肩問道:“余大哥,你這又是何苦?”
那人說完便撕下自己的面巾,正是陳半藝。
那魁梧漢子見是陳半藝,略微遲疑了一下,說道:“原來是陳少俠,不知陳少俠何以跟我開這樣的玩笑?”
陳半藝苦惱道:“余大哥你還要裝到幾時?那日我一見你背影就知道是你,你我雖相識不久,但我陳半藝自信不會認錯人,你為何不肯認我,難道是我陳半藝有何對不起你的地方嗎?”
那魁梧漢子搖了搖頭說道:“陳少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那余大哥?!?p> 陳半藝自嘲的大笑道:“好好好……我知道,我倆不過一日交情,你甚至連我名字都不知道。我陳半藝沒資格做你余磊正的兄弟,那我這就告辭,打擾閣下,還請見諒?!?p> 陳半藝說完此話,替他接上雙臂,轉(zhuǎn)身就走,頭也不回。
那魁梧漢子看著陳半藝漸漸走遠,好似使出渾身力氣,掙扎著緩緩抬起手說道:“陳小哥……我……”
陳半藝聽聞此話,立刻轉(zhuǎn)身回頭,來到余磊正身邊,眼角有些濕潤,問道:“余大哥,你這又是何苦作踐自己,自毀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