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諾…蘇諾…
蘇諾此刻感覺黑暗籠罩了自己的四周。他像是墜落進了無比幽深的深潭,正在逐漸的向下沉底。上下左右都被黑暗封鎖。一個聲音由近及遠(yuǎn)的始終呼喚著他的名字。
類似的感覺蘇諾在十歲那年也經(jīng)歷過一次,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經(jīng)歷生命危險。當(dāng)時小哈恩和小哈雷把他推進了熊爪部落旁邊的深潭。
那種快要窒息的無助感蘇諾記了整整一輩子。
凱瑟琳溫暖又有力的臂彎把他從第一個深潭中拉了出來。而現(xiàn)在他要怎么擺脫這第二個意識的深潭?
如果沒有那一直呼喚著蘇諾名字的聲音,蘇諾也許就再也爬不出來了,他的意識會沉到那無盡幽深的潭水之底。
然后會有個惡魔從混沌的地獄里沖出,怒吼著毀滅眼前的一切。他帶著沖天的怒火,無匹的力量和忘記自己真名的巨大悲傷,成為世界的毀滅者,給潘德帶來末日。
還好這個假設(shè)沒有成立,順從著那越來越不清晰的呼喚聲,蘇諾拼了命在意識的潭水里掙扎,他想要聽清楚那聲音的來源,和自己都快要遺忘了的那個名字。
意識深潭里潭水帶給蘇諾的刺激絲毫不亞于十歲時現(xiàn)實潭水帶給他肉體的冰涼刺骨。但是蘇諾也不再是十年前那個身體和心智都還不成熟的少年。
這位迷霧山最勇猛的斗士爆發(fā)出他最大的力量,無論經(jīng)歷了多大的痛苦都掙扎著爬出了意識的深潭。
爬出深潭水面的第一眼,蘇諾就看到了安冬嘉那張泫然欲泣的嬌顏。她的紅唇微張,看口型就是她在呼喚蘇諾的名字。
但轉(zhuǎn)眼間,安冬嘉的面龐就像是碎裂的泡沫般消散不見。蘇諾也沒有了掉進深潭里的沉重感和下墜感。
他又像是身處于風(fēng)雪不息的圣山維約維斯之巔。極度的嚴(yán)寒讓他的意識體瑟瑟發(fā)抖。
不遠(yuǎn)處一只體型巨大的大山貓正瞪著血紅色的雙目緊緊盯著他。山貓的胡須迎風(fēng)擺動,那在猛烈風(fēng)雪里依舊掩蓋不住的吼叫聲大喊著:“蘇諾!”
正當(dāng)蘇諾不知所措的面對這據(jù)說是偉大的維約維斯山神的化身時,又有一件事調(diào)動起他跌宕起伏的情緒的最高潮。
遠(yuǎn)處的高空,風(fēng)雪呼嘯之處。一位巨人正騎乘在藍(lán)色的巨龍之背,巨龍那健美壯碩的身軀和遮蔽天空的雙翼給人帶來無與倫比的威懾力。
在巨龍旁邊,還有一雙仿佛鋼鐵鑄就的翅膀也不甘示弱的劈開漫天的風(fēng)雪。那是一只同樣翱翔天際的蒼鷹。
巨龍噴吐著震撼蒼穹的龍息,蒼鷹發(fā)出響徹天空的唳鳴。藍(lán)色巨龍背上的魁梧巨人,對著大山貓拉開了他刻滿符印的強弓!
一支璀璨無比的光箭劃過天空,箭尾拖出一串熾白的流焰,以超絕的速度射向它的目標(biāo)。
神言:“必中!”
維約維斯化身的大山貓,怒吼一聲,就從圣山之巔一躍而下。蘇諾看著那光箭在空中來了個華麗的轉(zhuǎn)向,繼續(xù)追逐那只嗜血的大山貓。潔白流焰的熾熱差點燒焦了蘇諾的眉毛。
蘇諾看向那坐于巨龍之背的神射手,就在他快要看清楚他的臉的時候,腦袋一陣刺痛。
天旋地轉(zhuǎn)的感覺襲來,清醒后蘇諾又身處一座未知的殿堂。
殿堂曾經(jīng)應(yīng)該十分輝煌,從各種蛛絲馬跡中都可以探究一二。
不說制作考究的彩繪玻璃窗,刻滿精美浮雕的石墻,和那些人物栩栩如生的壁畫,光是這高高的穹頂和宏偉的石柱,就不是一般的小教會可以比擬。
蘇諾走在這座神殿空蕩蕩的走廊上。遠(yuǎn)處又傳來呼喚他名字的聲音。蘇諾奔跑向聲音的來源,自己匆忙的腳步聲在回廊里回響。
蘇諾終于跑到了聲音的來源處。這里是神殿最輝煌的主殿。有著一排排天鵝絨坐墊的座椅,和一個高大寬敞的講經(jīng)臺。
聲音從一個破碎的宏偉女神像嘴里傳出。女神像背生雙翼,一手持劍,一手持盾,頭頂上沒有戴華而不實的冠冕,而是一頂象征著秩序和公正的天平。
天平的兩端端平,一端上是光屁股的小孩捧著紅心,神愛世人。一端是勇敢的戰(zhàn)士把長劍舉過頭頂,秩序永存。
這座神像在潘德,幾乎沒有人不認(rèn)得。這是曾經(jīng)最輝煌的潘德主神,秩序女神尤諾米亞的神像。
蘇諾見到的這個神像,破碎了半邊,倒塌的石塊在莊重的講經(jīng)臺上埋上了一平臺的石灰。另外半邊的身體卻依然挺立,對著蘇諾發(fā)出了召喚的聲音。
蘇諾,被選中的人啊,不要放棄,不要絕望,用你手中的劍劈開荊棘。你前行的路上艱難重重!
蘇諾也不知道為什么,聽著秩序女神半身神像的話語,自己的心中忽然浮現(xiàn)出莫大的悲涼。似乎他曾經(jīng)擁有過整個世界,又被整個世界拋棄。
沒過多久,神殿的場景也在崩塌,并不是真正的現(xiàn)實崩塌,而是在蘇諾意識里變成了破碎的記憶。斑駁的白墻,半身的神像,空無一人的講經(jīng)臺都碎成了一塊一塊的畫面碎片,最后變成記憶中混雜的不明色塊。
一股甘甜的味道滋潤了蘇諾干渴的嘴唇。
“老爹,他醒了!你快過來看看!這小子還沒死!”蘇諾費勁的睜開了他的眼皮。一個英姿颯爽的女戰(zhàn)士正歡呼雀躍的摟著一個年老卻精壯的漢子的脖子。
“好了好了,脖子都要被你扭斷了。麗娃,安靜點!”
鐵塔一樣的壯漢來到了蘇諾的跟前,他用手掌貼到了蘇諾的胸口,又用另外一只手握住了蘇諾的手腕。
壯漢滿是胡茬的面龐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昂芎茫@個小伙子有救了?!?p> 蘇諾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輛拉貨的馬車的貨倉里。許多麻袋墊在他的身下。
有個麻袋破了一個洞,漏出的口子里裝著細(xì)碎的白粉一樣的東西,這是貴族們都瞧不上但是平民們都非常喜歡的粗鹽。
蘇諾想起身,可是渾身上下傳來的劇烈酸痛讓他這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都失敗了。
壯漢立刻又穩(wěn)住他,把他放平,然后用洪亮的嗓門喊著,吩咐馬夫把車趕得再平穩(wěn)些。這樣拉著貨的馬車在后面還有不少。
“我叫格林丹,格林丹·葛加索,這支商隊的首領(lǐng)。小伙子你應(yīng)該是生了場大病,別著急動,先好好休息。我的商隊里有醫(yī)生,他會盡全力救治你的?!?p> 這是蘇諾又一次昏迷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